外头已经是凌晨时分。
天空刚刚擦亮。
两队人马立在破屋外头,人身和马匹上都沾了不少血迹。
是林稼。
他翻身下马,瞧见屋中情景,眼神便是一厉。
林稼解开身上披风,披在窈娘身上。又伸手去夺她手中匕首。
窈娘此时才发觉自己双手已经僵硬。
她死死握着匕首,不肯将它丢给林稼。
这柄匕首,方才被寿阳握在手中,杀了新君,如今又被她拿着,结果了林墨。
林稼见夺不下匕首,便扯了一段布帛抱住刀刃,任由窈娘将那把匕首藏进袖中。
他道:“我是怕你伤了自己。从前不是说要送你去青州,现在我便带你去看看。”
窈娘垂头,“我对你还有用吗?”
林稼冷声。
“随你相信也好,不信也罢,杀你的命令不是我给林九的,是我爹他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
窈娘听够了,她仰面看着林稼,面上没什么神色。
“你出宫前可曾听到寿阳的消息?”
林稼看着她,脸上一片漠然。
两个家奴进屋,蹲下试探林墨鼻息。
“公子,人已经断气了。”
外头的家奴催促道:“公子,快走吧。若是再浪费时间,就来不及与相爷汇合了。如今陈用吉恐怕就要带着人追上来了!”
窈娘拽住林稼手臂,重复方才的话。
“你出宫前可曾听到寿阳的消息?”
她很怕。
怕这世上最后一个血脉亲人也不在了。
若是因为她没有及时找来太医,而让她出了事·······
林稼不回答她。他看着地上林墨的尸身,道:“从前以为他是条狗,没想到还真是头狼。尸体丢出去喂了禽兽。”
外头的家奴低低应了。
窈娘垂头,握着林稼手臂的手也松了。
林稼垂眸,低声道:“宫里传出死讯的,只有新君。没有寿阳。”
“真的?!”
窈娘松了口气。
林稼点头,瞥见她面上一闪而逝的欢喜,心中还是软了一角。
外头家奴再度催促,林稼转身便扯着窈娘着上马。
马队在山道上狂奔。
窈娘这才看出来,方才林墨带着她来的破屋子。居然就在北山中。
“公子!前头探子来报。京畿守军已经锁了官道,封住渡口。再往前咱们只怕就要被人包抄。”
远处群山迭嶂,山头被雪冻住。林稼回身看了看苍茫白雪中的北山,沉声:“那就不往前走了,上山去。”
上山去,上山又能去哪儿呢?
耳旁一片风声。
身后家奴们挥鞭催马的尖啸声和马蹄声踏踏传来。
窈娘窝在林稼怀中,心底冰凉一片。
他费心寻来,只怕还是想用她来对付陈用吉。
“等翻过北山,跨过子午岭,再往前走就是关东平原。过了关东,就到了青州地界。到时候陈用吉若是还敢来,就要尝尝我林氏养蓄的十万私兵,到底是不是废物了。”
林稼在她耳旁轻声道。
窈娘的心坠下去。
他如此肆无忌惮,连青州有私兵的事情都告诉她,看来是铁了心要带她走。
可是到了青州,她又该如何自处呢?
山道逐渐崎岖。
马队里,一只马儿踩中碎冰,脚下一歪。连人带马翻倒在地,紧接着,马队旁又有十数人倒下下去。
箭弩破空而来。
“公子,不好,追兵来了!”
身旁家奴大喝。
喉咙随即就被射中,喷出一股血流。
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里。又有一批人马倒下。
林稼不怒反笑,“追来了!好啊,有本事便追上来!”
他一夹马腹,扔掉鞭子,抽出腰间长剑,狠狠刺在马臀上。
窈娘只觉眼前一紧,冷风像刀子一样削过来。
受惊的马匹像疯一奔急促奔忙起来,转瞬就带着她和林稼从箭雨中脱身而去。
“你疯了,这样会死的!”
窈娘唇瓣已经被冻得青紫,她紧紧捂着林稼的大氅,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你放心,若是我死了,肯定不会留你一个人独活。”
谁要跟他一起死!
窈娘心中一紧。
随行的家奴越来越少,山道也越来越狭窄。
路途陡然一转,眼前居然已经是绝壁断崖。
林稼挥剑砍断马头,马身一软倒在地上。
窈娘扑倒在冰雪上,又被林稼扯起来,踉踉跄跄朝着断崖而去。
剩下四个林氏家奴陆续跟上来,护在林稼身侧。
此时大风忽起。
山间雪花狂舞,落在众人头顶,肩上,竟似下雪一般。
大风大雪中,宫中的侍卫身着银铠,手持长剑,围拥上来。
一身血红蟒袍的男子从马上下来,隔着风雪与林稼对视。
窈娘缩在林稼怀中,恍惚间觉得陈用吉的眼神似乎从自己身上划过。
他高高扬手,制止了预备射箭的侍卫。
“林稼,你已经无路可走了。若是肯就此投降,我倒可以饶你一命。”
林稼沾了血迹的脸上满是明晃晃的嘲笑。
他舒展眉目。身体在风雪中似一道坚实的墙。朗声道:“若是我想带着我的人回青州,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们离去?”
陈用吉偏头,抬起手中马鞭,虚虚点了点窈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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