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,是天底下最能花钱的地方,也是天底下最能赚钱的地方。
这世道,别说一千两银子了,一文钱尚且能难死英雄好汉,观复一介出世之人,为了六娘沾染铜臭,也算是折腰了。
观复与闻郁,二人武艺虽高,可于赚钱一事上,都是一窍不通的,他们跌跌撞撞,甚至走了不少弯路。
乌湄一路尾随这二人,也看了不少笑话,心想中原人要都像他们这么有趣,她大约都不想再回苗疆了。
不过,要说他们闹了多大笑话?其实也算不上,顶多是叫常人无法理解,有些忍俊不禁罢了。
起初,二人行在街上,见有表演杂耍戏法的,不去关心人家的戏法有多精彩,反盯上了他们敲锣打鼓讨要赏钱,而后照此依葫芦画瓢效仿行之,谁想竟只比讨饭的多得了几个铜板。
如此赚钱实在太慢,观复又说要打擂台,无论是谁,只出一两银子便可与他一战,若胜他半招直接独得百两纹银。
经过闻郁的一通吆喝,不知深浅的贪财之辈争相而上,皆是不出十招就败下阵来,白花一两买了个教训。
不过,这打擂虽说能赚到钱,却也不是长久之计,观复的能耐大家都看在眼里,人家不会明知打不过还上赶着送钱。
“闻郁,打擂挣的钱,可点清楚了?”眼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,观复也没了之前的新鲜劲,直接问师侄得了几多钱。
闻郁扁了扁嘴道:“师叔,我点了叁遍了,连带我们卖艺挣的,这里一共是二十两并八文。”苯伩逅續jiāng茬𝖕õ18w.𝓿𝓲p鯁新 綪到𝖕õ18w.𝓿𝓲p繼續閲讀
二十两银子其实已经不少了,满打满算甚至足够庄户人家吃上大半年了,然而观复对银钱向来没什么概念,他只知道这些距离一千两还差得很远,“怎么才这些?”
“师叔,要不我们明日再来碰碰运气吧?”世外之人,凡事都讲究过犹不及,闻郁觉得他们今日已经算开门红了,便不强求多的银钱入账。
观复却只管摇头,打算再去街上碰碰运气,“日头还早,怎可半途而废?”
“师叔,等等我!”闻郁忙收好银钱追上去。
人头攒动的街市上,他们又遇到了以行窃为生的小乞儿,此子妄图偷取闻郁腰上装的银子,反给他们抓了个正着。
“哎哟,哎哟喂,两位大爷,小儿再也不敢了,求求你们,放过我这一回吧!”小乞儿就差磕头认错了。
观复庆幸闻郁把钱看得很牢,转头又居高临下打量起了这小乞儿,“小小年纪有手有脚的,怎不寻个正当营生做,尽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?”
“两位大爷,求求你们,不要拿我去告官!实在是生计所迫,小儿又是个私逃的奴籍,没得正经营生做啊…”小乞儿几乎要抱上观复的大腿,“大爷,小儿走街串巷,别的本事没有,城里的风吹草动却是都知道的,您二位若肯饶恕于我,小儿一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啊!”
“嚯,还是个包打听,比之江湖百晓生又如何?”闻郁出声讥讽,他最瞧不上这等下九流之人。
观复却认真思考了一下,问了一个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,“好,我且问你,在这长安城,如何能赚到一千两?”
小乞儿不假思索答道:“咳咳,此事说来也不难,二人若有手艺傍身,出些本钱做点生意即可,一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,依我看赚个十年八年,就差不多了。”
“太慢了,可有更快的法子?”观复摇头,他需要在最短的时日内证明自己。
“那,那可只有走旁门左道了,吃喝嫖赌抽,肯蒙拐骗偷…二位大爷,不妨去赌坊试试运气?可得十倍利!”小乞儿开始出馊主意,“赌”之一字最是害人,都说十赌九输,赌坊里不乏一掷千金的狂悖之徒,却从无一夜暴富的微贱之民。
闻郁打断了乞儿的话,“师叔不可,这都是歧路啊!”
“哎,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!前头便是大成赌坊,二位大爷去不去都成,且…且放了小儿吧。”小乞儿做求饶状。
“放了他吧。”观复给了闻郁一个眼神,“此人可怜,却也可恨,多行不义者,必自毙,犯不着落在我们手上。”
“好吧,下回可别再叫我抓着了!”闻郁点点头,还放狠话吓他。
小乞儿缩了缩脖子,然后头也不回地窜进了人群,很快消失不见。
观复眼神清明,并没有因这点风波产生动摇,他正视前方,口中喃喃自语起来:“十倍之利……”
“师叔,不若我们代师父收徒入门吧,收些个拜师钱…咱们无相门,师门凋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,此行长安正是发扬光大的好机会!”闻郁没有察觉到师叔的心思,脑筋一转,又将重点落到光大师门上。
“可,此事就交由你去办。”观复点点头,然后又伸手问他讨要银钱,“闻郁,分我些银两。”
“师叔有要买的东西吗?”闻郁想也没想就分了一半给他,这钱本就是师叔赚,他岂有不给之理?
观复没有回答他,只说:“我去去就回,你就按自己心意行事吧,晚点再汇合。”
闻郁想,以师叔的本事,还不至于叫人欺负了去,遂没多置喙什么,兀自谋划收徒之事去了。
观复转眼就去了大成赌坊,倒不是说掉进了钱眼里,他啊,是存心想要验证那句“可得十倍之利”。
赌坊之内,多是庄家开的盘口,观复不懂这儿的规矩,只好跟着赌徒行事,随意押了一两银子,待骰子的大小一亮出来,果然得了十倍之利。
“竟如此简单吗?”观复收好十两银子,上下打量起这摇动骰子之人,跟着又把银子全押了上去,十倍又十倍,很快便有一千两银子了吧。
开盘之人见观复是个生面孔,又有一柄好剑傍身,笑着又教他赢了一回,毕竟赌局刚开始的时候,都是顺风顺水的,不是吗?
已得百两银子的观复,自然又是全押,才模模糊糊有了个概念,尚不能说个所以然来。
“买定离手,买定离手啊!”输赢本是天命,开盘之人却有本事掌控“天命”,他很快将骰子摇定,对全押的观复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,缓缓亮出里头的大小来,“请看,二二叁,小!你输了。”
百两银子瞬间化为乌有,观复当然不服,不是该变成一千两的吗?怎么连自己的一两本钱都折进去了?
庄家才不会同情输家,骰子继续摇,钱也继续赌,什么十倍百倍之利,那不过是他们的把戏,非要榨干赌徒最后一滴血汗,搞得人倾家荡产才会罢手,毕竟都是你情我愿的,谁也怨不得谁。
观复冷静下来,又观察了几次开盘,总算摸出一些门道来,遂又将余下的九两银子全押上,买了小。
“四五六,大!你输了。”开盘之人故技重施,料想观复使尽了银两,他又打发帮闲去给人出主意。
“哟,这位大爷,玩得不尽兴吧,可还要再赌上几把?”那帮闲装作好心,碰着观复的佩剑笑道:“若囊中羞涩呢,也不打紧,小的可以出钱借大爷使,只消大爷将这柄宝剑给小的赏玩几日,迟几日再还钱都行啊!”
赌瘾上头之人,听到这里必会应下了,殊不知这抵押财物有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第叁次。赌坊可不是善心的钱庄,几分利都是不上台面的,官府管不着,弄到最后九出十叁归也是有的。
“这骰子,你们动了手脚。”帮闲的话,观复全当没听见,指着骰子不服输起来。
“怎么的?你还想砸场子不成?”开盘人当即拉下脸来,把骰子盖进竹筒里,还顺便唤来了坊中的打手。
观复当然不怵这几个只会粗笨拳脚功夫的家伙,然而双方剑拔弩张之际,大成赌坊的主人却亲自下场过来调解,“诸位,和气生财,看在我的面子上,就不要动手了。”
“这位大爷,你说我家摇的骰子有问题,可有凭据啊?”庄家出千操盘是赌坊最不可言说的秘密,赌坊主人不信这人能看出他们动的手脚。
观复本欲经过一番打斗,掀桌以示其中的门道,可这赌坊主人主张和气生财,那他也只能靠言语来猜测一二了,“你这摇骰子的,手脚挺利落,不过还是露出了破绽,桌面上定输赢的事,手怎么总要往台面下伸?莫不是…下头有东西能教这骰子任你掌控?”
听观复猜得七七八八,赌坊主人与开盘人俱是一惊,心说此人难道连磁石的小伎俩都看出来了?
“咳咳…大爷,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赌坊主人忙拉着观复入内厅,不欲他讲出更多的门道来。
观复被人推搡着入了内厅,还没把外间的事弄清楚,就被这赌坊主人引做高人,“大爷真是神了,连那磁石的把戏都瞧出来了!到了这里间呢,我也不说那许多客套话了,方某不才,想请大爷帮我一个忙,事成以后必有重谢!”
“何事?”观复有些莫名其妙,好好地正理论着,怎么又变了另一桩事?
“实在是我等手下人无能,近来玩个叶子戏,居然总教个黑脸汉子赢钱,还都负了二叁十把了,方某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关节,还请大爷指教一二。”赌坊主人面露难色,似乎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观复身上,“若大爷真瞧出此人使诈了,方某愿将刚才的百两纹银,双手奉上。”
其他的都不重要,百两银子才是观复志在必得的。
于是,他一个不懂叶子戏的人,硬是被人推到里间台面边观战,好几个时辰都不得闲。
所幸观复的耳力目力极佳,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依然发现了那黑脸汉子偷牌又换牌的把戏,终于成功帮赌坊主人及时止损。
姓方的赌坊主人,为了感激观复的援手,不单亲手奉上百两纹银,还给他说了一个好去处——平康坊。
当然,他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私心的,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,这位大爷本事不小,他们大成赌坊可还要继续开门做生意的,总不能任由此人把那些个赌桌上的把戏公之于众吧。
至于观复有没有去平康坊碰运气,那都是后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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