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怀湘想他没有做错任何事,为什么母亲从来不想他的感受。
赵王府的日子,身边都是规劝他如何做一位好儿子、好皇子的臣子,到了东宫全是御史大臣盯着他,一个不慎就是谏书堆满案头。陈仙言、林怀治、德元帝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,都在等他犯错,然后将他拉下来。
这般活着好累,只有那些伶伎会捧着他,也只有姜艾明白他,不冷不淡地劝着他。可他也明白姜艾心性倔强,骨子里有股天然的野性与美感,就像翱翔在蓝天上的鹰,让他忍不住想去驯化征服。
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父亲对谏官御史的态度,文人臣子织出的道德网让君王被束缚在里面。越挣扎越紧,他也明白为何像刘千甫这样的人为何能得到圣恩,因为他给出的是一片自由,给予君王最大的权力自由。
一通话勾起陈仙言心里的回忆,她往后跌去数步才撑住榻上的木案,痛心道:“怀湘,你太让母亲失望了。”
林怀湘冷冷道:“是你对我的期望太高,皇后陛下。”
陈仙言长叹一气,眉间花钿滚着伤意。林怀湘怔怔站着或许是知晓自己话说太重,可他不想在受人所辖。
就在这时,内侍禀报声响起:“启禀皇后、太子殿下,中书令求见,说有江南政事要回禀太子殿下。”
林怀湘冷漠道:“让他进来。”
刘千甫跨进殿门就看出内里的不对劲,先后给陈仙言与林怀湘一礼。
陈仙言已是累了,见事情处理完就要离开,走前她疲惫道:“仲山,你好好教他,四郎实在不像话。”
刘千甫颔首长礼送陈仙言离开,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,林怀湘双目怒红地揪住刘千甫的衣领将人猛地按在门上,怒道:“为什么阿娘会知道姜艾没死?”
身体撞上木门时的疼痛让刘千甫险些晕厥,他轻嘶一口气,看着眼前的林怀湘,极尽安抚:“宫中琐事多,许是宫人乱传被皇后陛下知道了。太子殿下,你为何要来质问臣呢?”
闻言林怀湘力气松了些,他也在思索,到底是谁透露出的消息。
疼痛消了下去,刘千甫轻松一笑:“我当初帮你救下他,又怎么会让他死呢?太子殿下,或许是你身边有人放出消息给皇后陛下,所以才有这等事情发生。”
“谁?”林怀湘心里有些慌乱,周遭的一切都好似变得危险迷离。
陈仙言鸩杀姜艾,他以为是刘千甫告知陈仙言姜艾还活着,可他却说是身边有人故意泄露消息。这偌大的东宫到底是谁会如此不忠于太子。
周遭尽是眼线,陈仙言、德元帝,或许还有林怀治插手进来的人选,他突然感觉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抛弃了他。
他松开刘千甫的衣领,手顺抚过刘千甫的锦袍慢慢滑跪坐在地。
衣料的触手感让林怀湘似乎觉得自己抓住了这世上唯一的树根,低声道:“姨父,我这个太子到底要怎么做,你们才会满意?”
怎么做?刘千甫心道你听我的话,我们就会满意。他蹲下身,手按在林怀湘肩上,温柔道:“殿下,千人千面,世人见解终有不同,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好。皇后陛下也是为了你着想,待殿下做上者,那世间就不会再有质疑的声音。”
“做我自己?”林怀湘抬眼望向他,似是嘲笑,“你说她一切都是打着为我好,可那些我是真的能接受的吗?她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儿子。“说到此处,他攥紧了刘千甫的锦袍,急切道:“她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?她对越王就没有那么多的要求,她还对我失望,焉知我对她不也是吗?”
刘千甫笑着安慰这个患得患失的太子:“我的太子殿下,成大事者不应于拘泥情爱,皇后陛下只是对你期望颇高而已,你不能因为一个乐人就与她生嫌隙。我朝以孝治天下,她是你的母亲,你不应这般说话,否则圣上知晓他也会生气的。”
这下子林怀湘才冷静了些,他的眼神还是看着刘千甫,目光有着几分刘千甫看不懂的探究,继而他又道:“自古父母之爱子都望其成才,若离心有隙,怕是会有旁人趁虚而入。况且这失望积攒多了,观其前朝武后,殿下还不明白吗?”
一番话说的明明白白,武后厌次子与生嫌隙,最后劝高宗废之,林怀湘道:“她不止我一个儿子,父亲也不止,她们对二哥做的一切我都知道。”
在此种情况下,林怀湘才更加担心这对帝后,权势是她们手中最好的利刀,一旦不听话就可废之。德元帝从来都手不沾血,他只会默认事情的发生,不闹大就遮掩过去,闹大了就杀带头者。
白丽妃、宋淑妃、苏昭容、林怀清都曾是他们手中刀的结果。
“殿下既然知道,就不要再惹皇后陛下生气。”刘千甫轻声道,“这几日奏请减免江南等地赋税与整顿军政的折子我已帮你拟好,殿下誊抄上去,圣上定会欢喜。”
林怀湘骤然握住刘千甫搭在他肩上的手,面色无比认真地问:“姨父,阿娘有三个儿子,你最疼的是不是我?”
面对着这个小孩子,刘千甫怔了一瞬,但很快淡笑回道:“我自殿下幼时就服侍在侧,自然疼你会比其他两位王子多,但殿下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要小心。”
林怀湘听后笑了下,侧脸贴上刘千甫的手,歪头温柔道:“我的六弟近日在忙些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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