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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作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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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作茧 第61节
      说着,她也扬起手,想要打醒方茧。
      可巴掌还没落下去,方茧就梗着脖子流着泪,冲她暴怒喊道,“你打啊,你打死我啊!”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“我死了就能下去陪方蝶!你最好一巴掌打死我!”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那天晚上,杨桃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给江缚打电话。
      他不仅没睡,还很清明。
      背景音混着旁人说话声,明显在外面。
      江缚听后沉默须臾,再开口时,语气明显透着股隐忍不发的紧要,“方茧出了什么事。”
      杨桃能感觉出来他对方茧很在乎。
      杨桃说,“她小乌龟被她继妹拿走了,她很生气,去她继父家找了,一个小时前我还能联系她,但是现在给她打电话她关机了。”
      她忍不住瞎想,“她不会被她继父关起来抽鞭子吧!”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江缚本来心情就一般,这会儿更像压了块石头。
      虽然他清楚杨桃后面这话很大可能在胡说八道,可心里那股隐隐作祟的紧张不是假的。
      他其实私下了解过。
      方茧和林雅芬关系挺不好的,林雅芬再婚,势必更拉远两人的关系。
      江缚眉头蹙起,“她手机可能没电了。”
      顿了顿,又问,“她继父家在哪儿,你知道么。”
      这杨桃哪儿知道,“没听她说过。”
      说着想到什么,“但听邱露佳说是在富人区那边。”
      在打给江缚之前,杨桃去找了邱露佳,邱露佳了解内情更多,第一时间就怀疑方茧可能和林雅芬闹了不愉快,回了赵宝华那儿。
      以前她就经常这样。
      奈何赵宝华一到九点就上床睡觉,电话也关机,宿舍早就熄灯锁门,邱露佳根本没办法出去。
      无奈之下,俩人才合计好,给江缚打电话。
      邱露佳夺过电话,跟江缚说,“你能帮我们去她姥姥家看看在不在吗?”
      本来还想加一句“真是麻烦你了”,结果没等她说出来,江缚就语调凝重地说,“地址发我。”
      电话挂断的瞬间。
      邱露佳就把赵宝华家的地址发给他。
      后头又发了几句语音。
      可那会儿江缚心火早已窜了上来,根本就没来得及看,就拎着外套起身。
      忙着大快朵颐楼嘉豪抬头,诧异道,“这烤串还有一半没上来呢,你又干啥去!”
      江缚脸色沉郁不耐,“上楼拿车钥匙。”
      说完就扫了下桌上的码付钱。
      楼嘉豪不是傻子,能瞧得出江缚有急事,反正不管是啥事,作为好兄弟他得两肋插刀。
      于是烧烤也不吃了。
      他拎着打包好的一堆烤串紧跟着就回了小区。
      江缚快步走在前头,他一路小跑跟在后头,“你等我一会儿啊,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      话音刚落,江缚就闪身上了楼。
      楼嘉豪的声音从一楼传来,“艹,你就不能慢点,差我这几秒能急死你是不是!”
      暴躁的男嗓在楼道聒噪地里回荡。
      三楼的声控灯也随着脚步应声而亮。
      抱着膝盖呆坐在台阶上的方茧,瞬间就听出这是楼嘉豪的声音。
      方茧下意识直起身,还没来得及高兴,就和台阶下的江缚对上视线。
      昏黄的光线下,三步化作两步上来的江缚站在二楼的缓台,胸膛微微起伏,用一种如释重负的眼神看着孤零零坐在那儿的方茧。
      可能是她看起来太可怜了吧。
      江缚心头突然一酸。
      可一想到她还知道来找自己,那股酸呛的感觉,就又化为甘甜滋味,渗透到他的五脏六腑。
      难以言喻的充盈满足感,遍布全身。
      江缚嘴角一勾,轻笑了声。
      轻飘飘的声息,像羽毛,打旋儿落在心上,让方茧恍然有种做梦感觉。
      可是,这次不是梦。
      这次的江缚是真的。
      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,方茧漏风般的心脏,就像被泡在潺潺温水里,暖到颤抖。
      江缚却没急着上来。
      眼神脉脉地和她交流几秒,他才缓步迈上台阶,语调透着一股揶揄的宠溺,对眼巴巴看着他的方茧说,“挺聪明啊。”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他曲着长腿,俯身,抬手捏了把她哭肿了的脸,“还知道来这儿等我。”
      -
      那天晚上,方茧其实准备去赵宝华那儿的。
      从小她就这样,但凡和林雅芬闹矛盾了,她就去赵宝华那儿告状,赵宝华会做好吃的糯米藕给她。
      就算她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,只要一吃到赵宝华做的香喷喷的糯米藕,心情就能立刻晴转多云。
      可小时候和长大后,是不一样的。
      小时候,她和林雅芬最大的矛盾不过是成绩没考好,在学校不听话,抑或是想和同学出去玩,林雅芬不让。
      长大后就不一样了。
      长大后,她跟林雅芬的矛盾就像不断繁衍的细菌,从简单的日常小事,一点点扩大,直至这些细菌变成她的新老公,新女儿,新家。
      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结,随着时间变成了死结,赵宝华也八十岁了,遭不住这些,做不了好吃的糯米藕给她。
      现在,就连毛茸茸也不在了。
      只要想到这些事实,埋藏在心底的无力感和难过,就会像汹涌潮水般席卷而来,将她淹没。
      压抑太久,她哭得太凶,司机师傅都吓坏了,一个劲儿递纸巾给她,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,需不需要报警。
      方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,礼貌地说不用,谢谢您,可豆大的眼泪就是不听话,噼里啪啦地往下落,顺着鼻腔苦涩地吞咽到腹中。
      兴许是她看着太可怜,司机师傅安慰了她一路。
      林雅芬电话也打了一路。
      那口气怄在那儿,方茧到最后都没接,给司机师傅扫码付款后没多久,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。
      这个时间,学校大门早就封锁。
      宿舍更是抓夜不归宿抓得很严。
      她回去,不仅要记过,导员很可能还会联系林雅芬。
      这些年都是这样,只要方茧有一点做的不好,林雅芬都会知道,林雅芬会找她谈话,用谆谆教导的态度,来帮她纠正自己的“错误”。
      时间久了。
      方茧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,越来越迷失自我。
      生怕哪里做的不好,林雅芬就又想起那个因她离世的优秀女儿。
      朦胧的月色下,方茧望着夜晚冷清空旷的街道,突然就不知道何去何从。
      想了好半天,才想起来,她似乎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。
      或许是出于对他的眷恋。
      也或许是出于压抑已久的叛逆。
      方茧蹲在路边像个傻子似的吹了好一会儿冷风,直到哭过的皮肤变得干涩,她才揉了把脸,下定决心去找江缚。
      她不知道他在不在家,但总得试试,或者说,这个当下,她给了自己一个借口,允许自己去见他。
      可直到来到他家门口,敲了好半天门都没人开,她才意识到什么。
      是啊。
      他那样的人,怎么可能每天老老实实地在家。
      说不定就跟哪个朋友泡吧去了。
      这么一想,方茧突然又没劲了。
      没劲得像是柳树抽了条,生活都没奔头。
      更可悲的是,她此刻只有一部没电的手机,就算她给手机充好电,出去找酒店,她也没身份证办理入住。
      不然就是借钱打车,去赵宝华那儿敲门把她吵醒。
      可真吵醒她,又怎么跟她解释?说她跟林雅芬大吵了一架?让她担心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吗?
      方茧做不到。
      她宁愿无家可归做一夜的流浪狗。
      这么想着的时候,方茧已经不由自主地在楼道的台阶上坐了下来,抱住自己的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