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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晋末长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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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晋末长剑 第90节
      洛阳城里都是人精,嘿嘿。
      “满奋呢?”邵勋又问道。
      “死了。”糜晃叹了口气,道:“被西军阵斩。”
      “满奋在城内还有两千多人吧?”邵勋问道。
      “方才我遣人至其营中,别将侯虎、樊乘二人表示愿意尊奉号令。”糜晃说道。
      “此二人是何来历?”
      “都是洛阳中军老将,年逾五旬,老退在家,司空北伐前将其聘出,带了数十老军操练新卒。”
      满奋、苗愿合计有五千兵,都是三个多月前招募的新卒,当时请了不少中军老人帮着训练。
      “想办法收拢过来。”邵勋低声道:“洛阳城里不能有第二家军伍,都督也不想苗愿擅自放人进城的事情重演吧?”
      糜晃迟疑地点了点头。
      这次苗愿自作主张,把太子、上官巳等人放入城内,造成了极大的风波,差点让洛阳万劫不复。糜晃也有点怕。因此,虽然觉得吞并友军有些不太好,最终还是答应了。
      “上官巳可能跑了。”糜晃说道:“有人看到他带着亲随,向南逃窜,西兵追之不及。苗愿回来了,直接躲进了军营内。”
      “先不要理他。”邵勋说道:“当务之急,还是击退张方,保住洛阳。入城的溃军,都收拢起来了吧?”
      “除陈眕、苗愿的亲随外,余众两千三百人,皆已收拢。”
      邵勋盘算了下,道:“我要三百人。剩下的——王将军,想不想带兵?”
      王秉吓了一跳,眼神阴晴不定,有些怀疑邵勋在试探他。
      “王将军勿要多想。”邵勋笑道:“我手下兵不少了,实在带不过来。我知你在上军中还有不少东海旧识、乡党。何将军那边,我自去分说,你想要哪个,他会放人的。这两千溃兵,就由你来带,如何?”
      王秉有些意动。
      他被邵勋架空很久了,本来想去禁军谋职,避开这个瘟神。但如今禁军都没了,一切谋算成空。此时听到还能重掌兵权,说不心动是假的。
      犹豫片刻后,他躬身一礼,道:“司马今后若有差遣,尽管说便是。”
      “会有这个机会的。”邵勋将他搀扶而起,道:“你部就还以下军为号,如何?”
      “自无不可。”王秉说道:“只是,原本的下军呢?”
      “当然以中军为号了。”邵勋当仁不让地说道。
      糜晃有些吃惊,但没说什么。
      大国才有上中下三军,其中中军两千,上下二军各一千五,合计五千。
      东海不是大国,按制是不能设中军的。
      但话又说回来了,如今是什么时候?一笔糊涂账,待打退敌人再说吧。
      王秉很快便告辞了,欢天喜地去看他的新手下。
      糜晃站了片刻,终究忍不住问道:“小郎君,你这是要自封中军将军?”
      “都是为了司空的大业,事急从权罢了。”邵勋叹了口气,道:“将来司空重返洛阳,一切交给他老人家定夺。他若褫夺我本兼各职,我定然遵从,绝无二话。”
      糜晃无话可说。
      在王秉走后,邵勋能直接控制的部队当在四千左右,其中三千战兵、一千辅兵。如果算上今天收拢的陈勇部四百多人、溃兵三百,就是四千七百多了。
      当然,他相信邵勋的野心远不止于此。
      侯虎、樊乘那还有两千余新兵呢,这个他可没分派下去……
      事实上邵勋确实已经把这些兵给规划好了:大部分充任辅兵,另抽四五百人出来,与原下军中的王雀儿、金三、陆黑狗三队,合并组成一幢。
      邵勋考虑过。
      都是募兵了,是否还有必要设伍长?
      唐代的时候,府兵制崩溃,唐玄宗开启了大规模募兵时代,士兵的专业化程度、技能水平越来越高,并在中晚唐时趋于成熟。
      当时很多藩镇军队取消了伍长的编制,因为军队组织度提高了,没必要再设这一级军官。
      东海王国军现在是事实上的募兵,虽然因为成军时间短,总体还很稚嫩,但他们训练的强度、频率是要高过一般世兵的,组织度自然也高。
      那么,是否可以认真考虑取消伍长这个级别的军官?
      邵勋不是很确定,但他决定观察一段时间。
      王、金、陆三队,所有学生兵军官拔一级,伍长当什长,什长当队主,队主当督伯。空出来的伍长,由新兵们自己推选一人出任。
      新组建的这一幢兵,邵勋自己兼任幢主,金三、陆黑狗担任督伯。
      陈有根部现有一百人,马上扩充为二百,编为一幢,陈任幢主,王雀儿调过去担任督伯。
      这两支部队接近八百人,隐隐约约游离于王国军系统之外。
      邵勋是特意这么做的,免得将来“分割财产”时,产生不必要的麻烦。
      他宁可管的兵少一些,也一定要“纯洁”。
      有些兵,他能指挥,司空也能指挥。
      有些兵,则只有他能指挥。
      后者显然更重要。
      第九十章 变天
      许是大战方歇,初五的夜晚比较宁静。
      糜晃派出了大量游骑,四处侦查敌情,报回来的消息都是:西军在芒山一带扎营,似乎在等待大队人马抵达,这让他很是松了一口气。
      这一晚,邵勋几乎没有停歇下来的时候,他有太多事要做了,而且不能拖延。
      他直接找到了侯虎、樊乘二人,将失了主将的满奋残兵整体吞并。
      至此,王国军中军已有战兵三千三百余人,编为六幢,多出来的即为陈勇幢。
      另有辅兵三千人,编为五幢。
      上军何伦部有五千出头。
      下军王秉部为两千人。
      城内还有苗愿部两千余人。
      廷尉周馥有兵数百。
      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后,“东海帮”再度在洛阳城内占据了上风,且优势急剧增大。
      天明的时候,一夜未合眼的邵勋匆匆回到金墉城,和衣而眠。临睡前,他给金三、陆黑狗下令,带本幢兵六百人入驻宫城,屯于太极殿前操练。
      这一晚,对尚书左仆射王衍而言,多多少少有点煎熬。
      及至天明,一夜辗转反侧的他愤愤起身,在庭院中走来走去,心情颇为不佳。
      巳时初刻,王敦、周馥等人匆忙赶来。
      王衍将众人请入书房,对坐无语。
      “不意弄巧成拙啊。”王衍有些懊恼地说道。
      王敦、周馥对视一眼。
      原本上官巳在城内势力颇大,又挟制太子,大肆劫掠,野心极大。众人一看不对,遂联合起来除去他。
      如今看来,阴差阳错之下,上官巳确实被除去了,但东海王国军手脚极快,大肆吞并友军残部,一晚上过去,洛阳城里俨然变了天。
      今日本来还邀请了苗愿、陈眕,但二人都没来,态度怎样,一清二楚。
      “据我所知,昨日率众击退西兵者,乃东海国中尉司马邵勋。主张吞并溃兵,控制满奋残部者,亦是此人。”周馥说道:“刚打完仗,就趁着王师新败,诸营惶恐不安的有利时机,遽然下手,快如闪电,一下子吞并了诸部。不单如此,邵勋还派了数百兵士入宫城,屯于太极殿前,将太子、皇后握于手中。依我之见,此子野心不小,怕是又一个上官巳。”
      王衍有些无语。
      真的小看这个兵家子了。就像一条毒蛇一样,躲在阴暗的角落里,待机会出现时,毫不犹豫,立刻发动致命一击。
      “我早说过,此人面厚心黑,大奸似忠。”王敦悻悻道:“兄长偏偏不以为然。”
      王衍瞪了王敦一眼。
      王敦哂笑,不以为意。
      他就是这个性子,根本不怕兄长责怪,更何况兄长也不会责怪他。
      “事已至此,还说这些作甚。”王衍长吁了一口气,排遣出胸中郁气。
      “事已至此——”王敦嘿嘿一笑,模仿了一下兄长的口吻,然后话锋一转,道:“该好好摸清楚邵勋此人的路数了。其人手下诸将,或可暗中接触,看看有无机会。”
      “处仲,你太毛躁了。”王衍教训了一句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邵勋是何禀性,还不知道呢,不要轻举妄动。若是张方那般凶暴之人,怕是又要弄巧成拙。”
      王敦有些不服,想要说些什么,却在王衍的目光逼视下退缩了,低声应了一句:“好。”
      王衍轻叹一声,处仲比茂弘还要锋芒毕露,却不是什么好事。
      邵勋这种人,已然成了气候,该好好想个办法应付了。
      在这件事上,王衍稍稍感觉有点无措。
      他最烦和张方、邵勋这种人打交道了。
      比辩经、比诗赋、比家世、比拉关系、比策划阴谋诡计,他从来不怕,甚至感到如鱼得水。
      但张方这类人,他压根不会和你比这些。
      喜怒无常,动不动就杀人,一点道理不讲,有时候都不给你反应的时间,全家人就下锅了,真真叫人欲哭无泪。
      这个时候,你在外州有再多的部曲又有何用?帮不上一点忙啊。
      “仆射既和糜晃糜子恢交好,或可找他一叙,探听风色?”周馥在一旁建议道:“糜子恢到底是东海大族,或许更容易打交道一些。”
      王衍烦躁地站起身,久久沉吟不语。
      事实上,他也觉得糜晃更好打交道,毕竟是士人嘛。
      邵勋虽然有官品,却无人品——个人的品级,就是门第、乡品。
      卑贱之人,骤掌大权,容易小人得志,贪横残暴,一如张方、上官巳,甚至苟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