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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晋末长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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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晋末长剑 第115节
      真当洛阳本土势力不存在啊?
      这个势力集团的成员大部分不是洛阳人,准确来说,他们是扎根洛阳的高级士族官僚集团、禁军集团(已毁灭)。
      你司马越在洛阳,或许可以影响这个集团,就像当初组织他们北伐邺城一样。
      但你不在,影响力是会衰减的。久而久之,人家会推出一个新的人选,就像当初推出司马越对付司马乂、司马颖一样。
      单说司马越失位的这半年,王衍已经自成一派,党羽众多。
      周馥这一拨人似乎与天家关系密切,算是保皇派。
      即将重建的禁军,也会有部分逃回来的北伐兵将加入,与东海王国军共同构成新的禁军集团——老实说,目前的东海王国军万余人,九成以上非东海人,只不过中高级军官由于历史遗留问题,还是东海籍出身罢了。
      司马越要是再拖延下去,迟迟不回京城,形势会更加微妙——现在都有人拉拢邵勋了,将来就是拉拢糜晃,甚至已经在做了。
      就连军师曹馥,也会渐渐与司马越生出嫌隙,不信任感加强。
      一切都是旧事重演。
      “周公有什么话,不妨直言。”邵勋说道。
      周馥神秘地一笑,道:“君何出此言?当初为天子驾车的督伯陈有根,已由朝廷选举,天子亲授‘副部曲将’(第九品)之职。郎君若不推托,这会已是材官将军,更有其他妙处。”
      邵勋不想问“妙处”是什么,他和这帮人不熟,也不想投过去。
      周馥等了一会,见邵勋不说话,只能主动询问:“小郎君尚未娶妻吧?”
      “没有。”
      “若想往上走,还得有人扶持才行。”周馥笑道:“不如由我做媒……”
      “免了。”邵勋摆了摆手,起身道:“今日结识诸俊彦,已心满意足,该告辞了。”
      周馥遗憾地叹了口气,起身相送。
      片刻之后,又回到了后堂。
      “如何?”司隶校尉刘暾走了过来,问道。
      “比较谨慎。”周馥说道。
      “不过,也不是没有机会,不是么?”刘暾笑道。
      拉拢殿中将军邵勋,是皇后的意思,他们只是执行罢了。本不太看好的,因为此人为司马越奋力拼杀,还做了不少脏事,按理说是心腹了,但皇后却很笃定此人有野心,可拉拢。
      如今看来,诚如皇后所言,邵勋是可以被拉拢的,就像曾经投靠越府的其他官员一样。
      “石演那边有消息了么?”周馥又问道。
      “回话了,‘金谷园乃不祥之地,君自决即可。’”刘暾说道。
      “他倒是洒脱。”周馥笑道。
      石演既然不要金谷园,还奉上了地契,那么事情就好办了。
      明日进宫,知会一下皇后,派个仆役,将地契送至邵府。
      送礼么,就要投其所好,送人家无法拒绝的东西。
      第一百一十一章 耕战
      邵勋收到地契时,恰好就在金谷园内。
      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,以至于没人敢要。
      同时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,不知道多少人瞪着眼珠子盯着。
      其实,如果有选择的话,邵勋更愿意把金谷园内那些装潢考究的馆舍、名贵的花木以及其他值钱的东西卖掉,他只要地就行了。
      但这事也只能想想罢了。
      “这些屋舍内,原本装饰着许多珍珠、玛瑙、琥珀、犀角、象牙,如今却不见了。”邵勋看着依山而建、高下错落的亭台楼阁,叹道:“让人进来吧。”
      “诺。”陈有根立刻奔出大门,将送地契的人领了进来。
      邵勋坐到了石墩之上,静静等着。
      已经化冻的金谷水潺潺流淌过台榭之间,时不时发出叮咚的声响。
      池塘之内,鱼儿高高跃起,发出快活的“扑通”声。
      鸟儿叽叽喳喳,欢快地在枝头跳来跳去,却反衬得庄园更加幽静。
      脚下全是规整的青石板道路。
      路两侧甚至修建了石质栏杆,雕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动物。
      石崇尔母婢,真是奢侈啊!
      “羊茗参见将军。”没过多久,便有一位弱冠之龄的年轻人躬身行礼。
      “汝姓羊,可是羊氏族人?”邵勋问道。
      “远宗羊氏子,让将军见笑了。”羊茗回道。
      “所来何事?”
      “为将军奉上金谷园地契。”
      邵勋沉默片刻。
      其实他早就知道对方是来送地契的了,因为人家在山门外就表明了来意。
      想了这么久,他已经下定了决心:拿下此园又如何?
      石超来的时候,直接住了进去。
      上官巳若能在洛阳稳住阵脚,也不会放过金谷园。
      我老邵是洛阳大军头,自动被人贴上“贪横”的标签,不玩点霸占田地、强抢民女的把戏,那还算武夫么?
      羊茗察言观色,见邵勋不说话,将地契交到陈有根手中,又退后两步,躬身一礼。
      陈有根将地契递到邵勋手中。
      邵勋粗粗一看,收了起来,又问道:“皇后遣你来,可有话要说?”
      羊茗为难地看了陈有根一眼。
      “径直说吧,此乃我心腹,凡事不避。”邵勋说道。
      “东平王楙遣使入京,密见天子,哭诉半日,言东海王不法事……”羊茗说完,然后抬眼看向邵勋。
      “继续啊。”邵勋催道。
      “使者还提及,徐州幕府之中,多有僚佐暗通东海王,为其说项。”羊茗继续说道:“东平王忧惧不已,请朝廷为其做主。”
      邵勋闭眼假寐,默默思考。
      朝廷做主?朝廷做不了主。
      站在天子的角度,他肯定不愿意看到司马越再领徐州。但如果有外部压力呢?比如司马越给糜晃下令,调动兵马,威逼帝后。
      诚然,这样做有点难看,在谈判还有可能的情况下,司马越是不会真的撕破脸的。
      但邵勋怀疑他已经失去了耐心,司马楙现在也只是在垂死挣扎,下意识求救罢了。
      他拖不了多久了。
      “使者有没有说东平王会怎么做?”邵勋问道。
      “没有。”羊茗摇了摇头,道:“但东平王最近逐退了两名幕僚,又在下邳严查奸细,想必不会心甘情愿让出徐州。”
      邵勋微微颔首。
      割据一方的方伯,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交出地盘?
      如果羊茗说的话都是真的,那么司马越不动兵是不可能拿下徐州的。甚至于,他现在都没法沿着驿道过境徐州,回来洛阳。
      绕路不是不可以,但也太丢人了吧?
      邵勋突然觉得司马越也挺难的。手头就几千新兵,粗粗训练了三四个月,如果和司马楙正面对打,怕是要再现一个大脸。
      这就是八王之乱的胜利者?水分也太大了吧。
      想当年,司马乂可是调动数万禁军,与张方、陆机的三十万军队血战半年的。
      这样的人,还能勉强称一声权臣。
      司马越远不如司马乂矣。
      邵勋想了想,觉得如果司马楙不识相,司马越最终还是会“摇人”,大军压境之下,司马楙如果不想死,最终还是会屈服。
      大概就这样了。
      “你走吧。”邵勋挥了挥手。
      羊茗躬身退下。
      看来,洛阳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风暴旋涡,很多人不愿意看到司马越回来啊。
      那么,我愿意吗?
      邵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裴妃的身影。
      好像——我也不太愿意看到司空回来。
      ******
      残雪化尽之后的洛阳郊野,已经有百姓在进行春播了。
      策马行至此处的邵勋特地停下来看了看。
      去年秋收后没种越冬小麦,这会春播种的是粟。
      看来,小麦种植尚未大面积推广开来,这个要到中晚唐时期了。就连初唐,北方还是以粟为主,虽然当时的小麦播种比例已经大大提升。
      但只要尝到了种植小麦的甜头,老百姓就会停不下来。到了北宋时期,北方小麦种植已经非常普遍,完全压倒了粟,成了主流农作物。
      时代终究是往前发展的。
      春秋时期,还存在着大面积的土地休耕现象,主要原因是土壤肥力不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