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
她抽出另一份协议和一张支票,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签了这份和解书,这五万块就是你的。条件是,放弃对老屋的一切权利,从此滚出她的生活。”
满成军的目光瞬间被支票粘住了。他咽了口唾沫,挣扎了几秒,一把抓过笔,嬉皮笑脸道:“我签!”
满媛媛瞬间气不打一出来,她叹了口气,走到了床尾。
看着他歪歪扭扭地签下名字,秦曼丽一把抽走协议,将支票扔在他身上。
她转身,郑重地牵起满媛媛的手,目光扫向满成军拿着支票的丑态,声音清晰而坚定,如同立下一个不容违背的誓言:“从今往后,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。你和姓周的——好自为之。不许你们任何人再来骚扰她!”
“秦姐......”满媛媛拉紧秦曼丽的手,声音有点哽咽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秦曼丽回握她的手,轻声说道。
两人刚转身要走,病房门被猛地推开,一个护士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。
护士扫视着几人,急切地问:“谁是李爽的家属,秦曼丽?”
秦曼丽蹙眉:“怎么了?”
“我们发现她情况不对,像是有自伤倾向!你们家属到底怎么照顾病人的!?”
秦曼丽脸色骤变,和满媛媛对视一眼后,两人迅速朝楼上李爽的病房奔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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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曼丽和满媛媛一前一后冲进李爽的病房。
眼前的景象让她们瞬间屏住了呼吸。
李爽躺在病床上,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。
一个呼吸面罩覆盖了她大半张脸,随着她微弱的呼吸,面罩上蒙着一层又一层白雾,又迅速褪去。她的手腕被纱布厚厚地包裹着,固定在床边,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冰冷的“嘀嗒”声,屏幕上跳跃的绿色线条显得格外脆弱。
两名护士刚完成紧急处置,正在低声交换着情况。看到秦曼丽,一位年长的护士摇了摇头,压低声音说:“发现得还算及时,但失血不少,身体非常虚弱。现在说不了话,需要绝对静养。”
秦曼丽走到床边,俯下身,没有质问她是否因畏罪想自我了断,而是直接问出了关键:
“李姨,我现在就问你一句,当年那场火灾,究竟是不是你做的?”
李爽胸口剧烈起伏,眼泪无声涌出,她瞪大眼睛,拼命摇了摇头。
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
秦曼丽站起身,看向满媛媛,又握住她的手确认:
“得去找金贞美问个清楚。”
满媛媛用力回握,眼神坚定:“我陪你一起。”
#小雪#
第56章 第五十六章
「everything fades away.
万物终将消逝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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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连着下了三天,终于停了。
积满道路的白,已化作乌黑泥水,蜿蜒流淌,被掠过的车辆擦溅四飞。
红灯。
冯宋抬起手,将磁带抽出,轻轻甩了两下,再次放进卡槽。
“咔哒”一声,一阵带着温暖底噪的乐声漫涌而出,缱绻的女声吟唱再次响起。
歌曲唱到激昂处,绿灯亮起,车身轻晃,再次前行,冯宋手指点着方向盘,轻轻哼唱——
“everything fades away,nothing ever stays the same.”
这是一首九十年代的情歌,演唱者是美国歌手玛丽亚·凯莉。这首歌,也曾是母亲宋恣生前最爱的那一首。
冯宋将这首歌单独刻录下来,淘来一个中古磁带播放器。每当想念母亲时,便循环播放。
车轮辗过,积水被劈向两边,哗啦一声,拉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线,像在海中航行。
冯宋又想起那一年宋恣开车载着她在伦敦一个雨夜里横冲直撞。地面积水也像如此被飞速前行的车辆劈得四溅。
那时候她还在伦敦念艺术管理,而宋恣则不顾家里所有人反对,正漂泊在她的环球旅途中。
宋恣来到伦敦,做短暂停留,她的下一个目标地是非洲大陆。
小时候,她总无法理解宋恣。旁人口中,宋恣那种行为完全是母职失责。他们说她人如其名,过于骄纵、自我中心主义。完全不顾家里还有个半大小孩,也从不顾及家族的名声。
她承认那时候自己也曾恨过她。在她最需要母爱的时候,宋恣却一直不在身边。
可后来她才觉得,宋恣的恣应该是那种不惧一切的勇敢。像宋家那种地方,人待久了简直会腐烂掉。想要反抗,根本难上加难。
宋恣的身上有常人少有的蓬勃生命力,她需要很用力地活着,才能燃烧那种能量。
那一年,宋恣在伦敦陪了她一个月,也正是在那期间,她才第一次真正走进了宋恣的世界。
那之后,宋恣从伦敦登机,飞往非洲中东部。
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,机场那一别,竟是永别。
飞机在路途失事。据官方报告,航班最后一次通讯位于维龙加山脉上空,随后便从雷达上彻底消失。当搜救队最终在基伍湖畔的茂密雨林中找到残骸时,一切希望都归于死寂。
那个她刚刚重新认识,努力靠近的母亲,就这样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。冯宋觉得,自那之后,自己的心里就破了一个再也填补不上的黑洞。
“咔哒”一声,再次曲终,冯宋降下车窗,寒风迅速涌入,她眯起眼睛。
前方就是目的地了。今天,她要来阻止姨妈宋慈拍卖母亲的那件遗物。
-
冯宋在一扇紧闭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停下。
她向门禁对讲机报出姓名,铁门伴随着沉闷的响声缓缓滑开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栋隐匿于郊区枯寂林木间的现代风格建筑。
通体以混凝土和深色玻璃构成,线条冷硬,在冬日的苍白日光下,如一块沉默的巨石。
将车停在一片低调但价值不菲的车辆中,冯宋走向那扇厚重的青铜材质大门。
门口没有任何标识,只有一名身着黑色西装,身形挺拔的守卫。守卫沉默地检查了冯宋的邀请函,微微颔首,为她推开了门。
门内的世界与外面的萧瑟恍若隔世。
温暖干燥的空气拂面而来,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过渡厅堂,挑高惊人,光线柔和而集中,照亮着几件极具现代感的雕塑作品。脚下是触感绵密的深灰色羊毛地毯,吞噬了所有脚步声,有种近乎诡异的静谧。
这里空无一人,只有冯宋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轻响。
她穿过外厅,走到一扇包裹着柔软皮革的门前,隐约听到人声从门后传来。
与门外充满现代感风格的厅堂截然不同,这里是一处极尽私密的中式空间。
四周角落里,几盏低悬的绢面宫灯交织出暖黄的光线,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气味。四壁是顶天的深色紫檀木书架,紧密地陈列着古籍与瓷玩,使得空间更显紧凑。脚下是厚实的暗红色手工地毯,繁复的吉祥纹样在昏黄的光线下隐隐浮动。
视线的最深处,宋慈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,一身浅灰色笔挺西装,耳边坠着两粒透亮的翡翠。她指尖正轻轻拨弄着一串沉香木珠,身旁站着几名低眉颔首、面目模糊的黑西装人员。
而所有人的目光,都沉沉压在了房间中央那个人的身上——凝翠坊的前首席鉴定师,赵影。
冯宋认得她,一个平日里颇为清高自负的女人。但此刻,她面如死灰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。
“小宋来了?坐。”
宋慈抬眼,目光掠过冯宋,随即又落回赵影身上,“正好,听听课,学学咱们这行的‘规矩’。”
宋慈的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。她面前的红木茶海上,摊着一幅展开的山水画。
“小赵,”她微微倾身,像是在欣赏,“你说,这幅画是赝品——笔力纤弱,墨色浮夸,仿得......漏洞百出。专业上,我信你。”
赵影的嘴唇哆嗦着,不敢接话。
宋慈伸出保养得宜的手,拿起一旁的裁纸刀,刀锋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光。她用刀尖,极其缓慢地,从画作的右上角开始划下。
“刺啦——”
绢帛被割裂的声音在极静的空间里异常刺耳。
她动作优雅,仿佛像是在进行一项艺术创作。一刀,又一刀,那副画作被割得支离破碎。
“你看,”她抬起头,目光扫过赵影,最终定格在冯宋神色骤变的脸上,“在这里,‘真’或‘假’,从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它能不能完成它的‘使命’。”
她将破碎的画作随手拨进旁边的黄铜火盆,火焰“轰”地一声窜起,瞬间吞噬了这幅赝品。
“你挡住了它的路,就是挡住了所有人的路。”
宋慈的语气依旧平淡,却带着极具压迫感的威慑力。
火光照耀下,她拿起丝帕擦了擦手,像是想起什么,用一种惋惜的口吻对冯宋说:
“可惜了。这幅画本来能为‘贫困地区儿童艺术教育基金’注入三百万的善款。现在好了,基金会少了这笔钱,云山那边等着建的艺术教室,也不知道还盖不盖得起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