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
她举起手,在满媛媛眼前轻轻晃了晃,眉眼弯起,语调温柔:“我很喜欢。”
“大小合适吗?”满媛媛欣喜地亮着眼睛,顺势抓住她轻晃的两只手,认真地打量:“你的手指比我的长一些,所以我就按自己的尺寸织大了几号,但是......洗完之后,好像有点缩水了.....”她扁起嘴,满脸的委屈。
“没关系,我很喜欢。”秦曼丽又加重了语气肯定她,随后倾身过去,在她唇上啄下一个轻柔的吻。“谢谢。”她低声说,呼吸拂过满媛媛的唇边。
满媛媛惊喜地睁大眼睛,又连忙搂住她的脖颈,加深了这个吻,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才分开。
“我上去了。”秦曼丽说着,却坐着没动,一只手依恋地握着满媛媛的一只手,指腹在她掌心细细勾画摩挲。
“嗯。”满媛媛应着,目光也黏在她身上,又倾下身,枕在她膝盖上。
“我给你叫个车吧,外面冷。”秦曼丽拿出手机,揉了揉她头顶。
“不用,”满媛媛笑起来,起身指了指不远处的街口,“我到咱们家菜馆就十分钟,走过去正好当锻炼了。你快上去吧。”
秦曼丽这才无奈地笑了笑,终于推开车门。她站在车外,寒风立刻卷起了她的大衣下摆,她却没急着走,而是依恋地看着满媛媛也下了车,看着她朝自己挥挥手,转身步伐轻快地融入稀薄的晨雾里。
直到那抹身影在街角彻底消失,秦曼丽脸上温柔的笑意才一点点褪去。
她掏出手机,屏幕亮起,上面是昨晚收到的那条周惠芳的“邀约”短信。
她目光冰冷地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,然后收起手机,将那双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揣进大衣口袋,转身踏入了办公楼的玻璃旋转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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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彻底笼了下来。寒风裹着湿冷的雾气,铺天盖地卷了过来,呛得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。
秦曼丽在路边站了半小时,打车软件界面始终是一片“附近无车”。远处的公交站牌下空无一人,连公交车也仿佛被这鬼天气吞噬了。
她正低头焦急地看着打车软件上还需要等待的时间,一条新短信就跳了出来,还是那个陌生号码:
【秦老板,媛媛那边你跟她说了吗,怎么还没来美丽理发店这边,要不,我直接去菜馆找她。】
秦曼丽心下一凛,“啧”了一声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她立马按灭了手机屏幕,不再犹豫,远远盯了一眼自己停在公司楼下的车,快步穿过马路,拉开车门坐了进去。
秦曼丽紧握着方向盘,深吸一口气,引擎发出低吼,车辆汇入了稀疏的车流。
夜雾深重,能见度极低,老城区年久失修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,反而将坑洼不平的结冰路面照得更加诡异。秦曼丽跟着导航,在如同迷宫般的小巷里艰难穿行。
期间,她透过后视镜,不止一次瞥见一辆没有开灯的黑车,如同幽灵般缀在后方。她眼神一凛,故意在两个连续的十字路口猛打方向,拐进了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窄巷,将那尾巴彻底甩脱。
终于,一点俗艳的霓虹灯招牌在不远处的雾气中浮现——“美丽理发馆”。
美丽理发馆藏匿在老城区最荒凉破败的角落。它挤在两栋古旧的居民楼中间,像凭空多出来的一隅。
她将车停在一条萧瑟的街区尽头。对面,那家“美丽理发馆”的霓虹招牌缺了几个笔画,顽强地闪烁着。一片昏黑中,十分刺眼。
她推开车门,冷风灌入。就在下车的一瞬,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个黑影在巷口一闪而过。她蹙眉望去,那里却空无一物。又警惕地环顾四周,却只听到自己空洞的脚步声和远处野狗的呜咽。她定了定神,推开了那扇贴着廉价广告膜的玻璃门。
一股浓烈、劣质的香精气味混合着染发剂的氨水味,裹挟着热烘烘的湿气,扑面而来。狭窄的店内,墙壁上贴着过时的明星海报,沾满污渍。老旧的理发椅和烫头机器在昏暗的灯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。
周惠芳懒懒地斜靠在门口一张掉皮的旧沙发上,指尖夹着烟,看到秦曼丽进来,脸上立刻堆起一种夸张的惊讶。
“秦、秦老板,你怎么来了?”她站起身,目光却越过秦曼丽向她身后张望,“我们家媛媛呢?她......她没跟你一起来吗?”
秦曼丽没理会她的提问,目光向店里扫视一圈,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那个扎眼的女人身上——雅姐正背对着她,翘腿坐在一张理发椅上,头上卷满了烫发的发卷,嘴里斜叼着一根细长的香烟。烟雾缭绕中,镜子里那双眼睛,正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审视,牢牢锁住她。
“找她有什么事,直说。”秦曼丽开门见山,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。
周惠芳被她的眼神慑得一滞,随即又挤出笑容,从桌上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递过来:“哎,先别急,抽根烟,慢慢说。”
“戒了。”秦曼丽看都没看那烟。
“嗤。”雅姐嗤笑一声,吐出一个烟圈,慢悠悠地转过身。她没说话,只是用那种令人不适的目光,上下打量着秦曼丽。
秦曼丽不再看周惠芳,直接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,甩在沾满碎发的化妆台上。
“李老三,放贷的,你欠他十五万八千。张麻子,赌场的,你在他那儿输了不下二十万。”她每报出一个名字和数字,周惠芳的脸色就白一分,“我不是来给你填窟窿的。我是来通知你,如果你再敢出现在满媛媛面前,我保证,这些人会立刻、准确地知道你在哪儿。到时候,他们会不会像我这么‘客气’,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周惠芳的身体开始发抖,嘴唇哆嗦着,说不出话。
秦曼丽又拿出一张银行卡,轻轻放在那张纸旁边,语气冷硬:“这里有点钱,够你离开岩坪,找个地方安顿下来。从今往后,满媛媛的世界,与你无关。如果你还有一丁点做母亲的良心,就拿着它,永远消失。”
“良心?!”这两个字像一团火,瞬间点燃了周惠芳一直压抑的怨毒。她猛地抬起头,双眼通红,声音尖锐得划破了店内的沉闷:
“你跟我谈良心?!秦曼丽!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,拐骗我家刚二十出头的媛媛!跟她同居,搞那种恶心的关系,还弄得全网皆知!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?!你现在拿几个臭钱就想把我打发走?你做梦!我是她妈!你凭什么?!”
这些充满怨气的污言秽语迎面朝秦曼丽砸来,她死死瞪着周惠芳,强忍着立刻转身就走的冲动,胸膛因愤怒而微微起伏。
就在这时,雅姐终于慢悠悠地转过了理发椅。她脸上带着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阴恻恻笑容。
她先是对周惠芳摆了摆手:
“阿芳,别动这么大肝火嘛。”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黏腻的假意安抚。
随后,她将手中的烟头随手捻灭在面前堆满染发膏和剪刀的肮脏台面上,发出“滋”的一声轻响。她站起身,走到饮水机旁,拿起一个印着俗气花卉图案,边缘带着缺口的玻璃杯,慢条斯理地接了一杯热水。
“秦老板好不容易来一次的,我们要好好招待她对不对?” 雅姐端着那杯水,一步步走到秦曼丽面前,语气幽幽,目光颇有深意地扫向周惠芳。“外面天寒地冻的,喝口热水,暖暖身子,再慢慢......谈。”
她把水杯递到秦曼丽面前,热气蒸腾,模糊了杯沿那点不明显的污渍。
秦曼丽冷眼看着那杯水,没动。
周惠芳像是被雅姐的目光提醒,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。她用力挤了挤眼睛,竟真的挤出几滴眼泪。
“秦老板啊......”周惠芳突然声音哽咽,带着哭腔,试图去拉秦曼丽的手,被秦曼丽嫌恶地躲开。“我......我刚才也是急昏了头,说话难听,你别往心里去......我、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!”
她扑通一声跪在秦曼丽面前,双手捂着脸,肩膀耸动,哭得情真意切:“那些放贷的都不是人!他们说了,再不还钱,就要......就要砍死我啊!我死了不要紧,可我要是死了,媛媛不就成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吗?她心里该多难过啊......”
她一边哭,一边透过指缝偷偷观察秦曼丽的反应。
雅姐在一旁适时地叹了口气,将水杯又往前送了送,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“公允”:“秦老板,杀人不过头点地。阿芳都这样了,你也给她个台阶下。喝了这口水,这事就算定了。拿了钱,两清。这鬼天气,你也好赶紧回去和媛媛团聚,不是吗?”
秦曼丽的目光在那杯水和周惠芳涕泪交加的脸上来回扫视。店内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,劣质香精味混合着周惠芳的表演,形成一种巨大的压力。她喉间干得发紧,又急于摆脱这一切,急于兑现那个“永远消失”的承诺。
终于,她眼底的最后一丝疑虑被厌烦取代。
她伸手,接过了那杯水。水温透过杯壁传来,带着一种不祥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