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说着话，他转身欲走，却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。一回头，正对上柯怀雪水汪汪的眼睛，眼角泛红、惹人垂怜。
——哭、哭了？！
不是哥们儿，别搞行不行？他刚才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吗？没有吧！
许时清一时语塞：“你、你哭什么？我刚才应该……”
“不，跟您没关系的，”柯怀雪一边说着，一边用手背抹眼泪，又吸鼻子，“都是、都是我自己的问题。是我的错，我很抱歉，不该让您困扰，真的……”
这都什么跟什么？许时清刚才的确是吐槽了他两句，但也没摆在脸上，柯怀雪总不能跟他一样有读心术。
许时清在心底叹气，这几个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。怪不得心理咨询费用高呢？摊上这么些个神经病，挣的那点窝囊费估计得拿去下班后给自己看心理医生了。
理智告诉他，柯怀雪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，他应该立刻走了；但又始终迈不开步子，他承认他心软，没法面对这样的场面坐视不理。
于是许时清还是留下了，问他说：“小柯，你是有什么烦恼吗？都可以告诉我的。”
“我、我，呜呜呜……”
柯怀雪不语，只是一味扑在他怀里哭，泪水温温热热的，有些抹在衣服上，有些抹在许时清手上。说实话，许时清有点嫌弃，但他没敢表现，只默默从兜里掏出半包纸给人擦擦。
哭到后面，柯怀雪情绪越来越激动，他渐渐失控，呼吸都要不顺畅了。
给许时清吓够呛，刚刚是柯怀雪给他拍背，现在轮到他给柯怀雪顺气，边拍边问：“别太激动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好，不要给自己压力了，好吗？”
“好。”
哭了足足四五分钟，柯怀雪总算冷静下来，他眼睛都红肿了，配合那张微微圆润稚气的娃娃脸，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。许时清差点又心软了。
不行！看人不能看表面，柯怀雪刚刚可是在……
“许医生，我好想和你多呆一会儿，”柯怀雪看着他的脸，一字一句认真说，“这里有那么多人，我就只喜欢你一个。”
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？因为有言书这个先例，许时清真想问他这句话，但现在不太合时宜，便拐个弯问：“是吗？那小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？”
别又是对他一见钟情吧？一群只会下半身思考的东西。
柯怀雪认真说：“因为你对我最好了。”
他说着，低下头：“我没有亲人，身上也没什么钱，是许医生主动接待我，说要给我治病，还会记住我的喜好，给我买蛋糕和画笔……这些我都记着。”
“……原来是这样吗？”
听他这么一说，许时清似乎有点理解他刚才的想法了。
柯怀雪点点头，又往下说：“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，许医生是第一个主动和我交朋友的，我很感激，但是……”
他说着，笑容又敛下去，“但是许医生好像不太愿意一直和我待在一起，和我在一起，也只是问几个问题，然后又走了。我知道我很糟糕，要是我的性格再好一点，许医生是不是就愿意留下来陪陪我了？”
噢，天呐。
不管这段话有没有表演的成分，至少在此刻是彻底打动许时清了——天杀的，他真的该死！柯怀雪只是把他当唯一的好朋友而已，他怎么能有那么龌龊的想法呢？！
这全都要怪迟冬！当然江起也不是个好东西——言书更不是！纯洁的友谊就是被这群人污名化的，害得他现在也草木皆兵了！！
许时清说：“那你想要我留下来陪你吗？”
柯怀雪眨眨眼：“现在？可以吗。”
许时清微笑：“当然可以，我也不介意加个班的。”
他选择留下，柯怀雪立刻又喜笑颜开。先擦干净脸上的泪痕，再端起桌上的蛋糕，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。
他是从蛋糕底开始挖的，一层层向上挖，最上层的那颗大樱桃却一直没动。许时清正在发呆呢，一颗艳红的樱桃就递到他唇边了，再一抬头，正对上笑眼弯弯的柯怀雪。
“许医生，给你吃。”
“我不……”
许时清本想拒绝，但又害怕柯怀雪因此多想。高敏感的人就是会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纠结痛苦，他便张嘴吃了。
樱桃上还沾着些奶油，许时清张嘴咬进去吃，唇边也沾了些奶油。
刚把樱桃从叉子上叼下来，他嚼了两口，想说“这樱桃真甜”，背后却率先响起话音。
“清清？”
来者是江起。
许时清根本就不知道江起什么时候来的，还算宽敞的病房里，此刻有三个人，他莫名觉得空间很逼仄，有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江起虽然嘴上在叫他的名字，目光却略过他，径直射向更远处的柯怀雪。四目相对，他看见柯怀雪对他露出一个笑。无声的挑衅。
江起便又移开视线，对人说：“我在下面等你很久了，原来你在这里呢。”
不等许时清答复，他又说：“下次要去哪里，见什么人，都要跟我知会一声，知道吗？不然我会担心的。”
许时清：“哦。”
太平洋警//察驾到，统统闪开！
作者有话说：
----------------------
第7章 小三竟是我自己
江起进门之后，房间里再无人说话，空气安静到诡异。
许时清适时弱弱地开口：“我只是多陪了一会儿病人，哪儿有你说的这么严重？”
“是吗。”
江起不咸不淡，看一眼手表，“但现在已经不晚了，有什么话，明天再说也不迟吧？——又不是明天就见不到了。”
不知为什么，许时清总感觉他说话夹枪带棒的，到底什么意思啊？他又没做错什么。
正思索的时候，身后的人拉拉他的手指，柯怀雪的体温有点凉，指尖也冷，“许医生，那您就先回去吧。”
许时清正要回复，他又歪头说：“那我明天还可以再见到你的，对吗？”
“当然了，答应你的事情，我都会做到。”
许时清微笑着和他告别，走出房间，关上房门。
现在是晚上八点半，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，走廊里的白炽灯光线昏暗，长廊空空荡荡，瞧着怪吓人的。
两人肩并肩向前走，许时清低头玩手机，并不想跟这个家伙搭话，走到电梯门前，刚按下按钮，电梯上行，背后的人忽然开口：“清清。”
“嗯？”
江起：“你最近……是不是和病人们走得有点太近了？”
“……”
“江起。”
虽然不想理会江起无用的情绪，但许时清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，他本来也没做什么逾越的事，“我提醒你一下，我是个心理医生，和病人拉近关系、沟通交流，让他们充分信任我，从而引导他们正视自己的问题，这是我的本职工作。”
电梯门开了，光透出来，照在许时清的侧脸上。江起盯着他的脸，笑出了声：“本职工作？也包括记得他们的所有喜好、事无巨细地关照，甚至嘴对嘴地喂蛋糕吗？”
许时清懵了：“你从哪儿看出来‘嘴对嘴’了？”他们不过是公用一个蛋糕叉而已吧？江起少造谣了！
电梯门又再关上，空间重归黑暗。
“清清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黑暗里，他看不清江起的神情，但也能察觉到江起的情绪波动，字句都恳切：“但你都没像关照他一样关心过我。我从前以为你是不懂，现在才发现，你只是不想这样对待我而已。”
许时清：“……啥？”
他做什么了？不就给柯怀雪买了个蛋糕吗？一个十九块九，你都住高档小区花园别墅了，你要喜欢吃自己去买啊！！
许时清跟江起真是没什么好说的，有钱人就是矫情。他再按一遍电梯，门开了，闪身走进去，江起才跟进来。
电梯缓慢下降，空气又安静了。江起问他：“你是生气了吗？”
他犹豫地开口：“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，只是我害怕，你会因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“如果你实在比较关照柯怀雪……我可以替你照顾他？我的经验应该要比你更丰富，我懂分寸。”
许时清满不在乎：“哦，那你去呗。”
刚好他还想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呢？你们四个人没一个省油的灯！
电梯门开了，许时清急匆匆要走，却被江起拉住手腕。他没有防备，被那股力一拽，就被人抵在墙上了。
“你这人……”
“别动。”
江起刚才还柔声细语跟他道歉协商，这会儿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，声音冷冰冰，竟然把许时清吓住了。
可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，江起垂眼，专注地盯着他的脸。
半晌，江起伸出手，许时清下意识闭上眼，对方却没做什么过分的事，只是用略显粗糙的指腹，擦去他嘴角沾染的一点奶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