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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格林Blac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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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2章
      “你这只……”男人稳住身形欲言又止,那小子已经不见踪影了,“跑得还挺快。”
      开口的旧皮鞋踩着水坑,一路跑出巷子,尾巴吐烟的车盒子从眼前的马路经过,对面就是圣玛利亚孤儿院的大门。两扇生锈的铁门半敞,门口没有人影。快速穿过去,进门后是一片湿草地,由孤儿院的修女栽植和管理。没错,孤儿院的前身其实是一座规模较小的教堂。
      草地上的铁艺长椅和秋千是扩建时安装的,给孩子们玩游戏以及休息的地方,尽管面积不宽敞,但好歹有足够奔跑的位置,也算是一个花园了。
      高墙围着中间的一栋三层楼房,有两处门口,一处在楼的中央,正面朝着大门;一处是通向厨房的偏门,方便货车运送蔬菜和面粉。
      临近傍晚,草坪上没有孩子活动,修女与护工也在厨房忙碌着,脚下碎石铺就的小路延伸至尽头的门,门悄然由内拉开了一条缝隙,露出一只向外窥探的眼睛。
      “伯德哥哥。”女孩将缝隙拉宽,很小声地唤两三步外的男孩。
      男孩单手紧紧抱着纸袋里的面包,指尖碰唇,示意小女孩不要出声。
      小女孩看见面包,眼睛一下明亮,她让口中的“伯德哥哥”进门,然后小心翼翼将门再次关闭。
      门后是一条走道,走到尽头就是楼梯,楼梯的左边是教室和教堂,右边是杂物房和厨房,而楼上就是睡觉的卧室。伯德脚步走得极轻极快,牵着小女孩赶紧上楼。
      孤儿院有三间是属于孩子的居住室,伯德上二楼朝右边走廊步去,在尽头的第二间房停下脚步,女孩帮忙拧动门把手,“吱呀”门开了。
      在房间里等待伯德的孩子听见声音,一个个先看过来,然后从床上下来迎接他。
      “伯德哥哥。”
      他们将伯德当作哥哥,因为孤儿院里年纪最大的就是十二岁的他,其次是门口迎接他的女孩尤娜。
      尤娜示意他们要小声,不要引起神父和修女的注意,接着轻轻关上门。
      其中一个小男孩拨动尤娜送给他的八音盒,钢琴弹奏的音乐缓缓流出,他希望通过这样来掩盖房间里其他的响声。
      房间的布置很简陋,只有几张木头打造的小床,中间由并排的两张旧书桌隔开,桌上摆放着一些日常用的物品和孩子们四处收集的报纸。
      他们的房间是没有椅子的,于是两个或三个相挨坐上床边,睁着亮晶晶的双眼期待着伯德。
      伯德把怀里的面包先分给了尤娜,由尤娜再掰成两半分下去,因为伯德抢回来的面包太少了,如果一人一块是不够分的。
      孩子们拿到面包先闻一闻,尽管已经凉了,但奶香味依然在,还没有吃进嘴里,他们就露出了满足的笑容,似乎一块能够充饥的面包就是他们的全世界。
      最后半片面包,尤娜给了伯德,她分明比伯德小半岁,却如同长姐,有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留给他。
      “我在外面吃过了。”伯德纯真地笑一笑。
      然而就在八音盒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后,他的肚皮“咕噜噜”地抗议了。
      尤娜也浅浅笑了,温柔地说:“父亲会有吃的给我,你先吃,没关系。”
      神父加里韦斯特就是尤娜口中的父亲,这家孤儿院的管理者。
      伯德由衷的不喜欢这个五十几岁,整日穿着黑沉沉的袍子,胸前缀着银色十字架却满嘴鬼话的男人。因为这个人渣以耶稣的名义,只允许他们一天吃一顿,致使他们每天都在挨饿,甚至饿得夜里也无法入睡。
      孤儿院收留他们这样无家可归的孩子是报纸上写的所谓的做慈善,伯德虽然年纪小,但他明白慈善是什么意思,可是他在韦斯特神父的身上,看不见一种叫善良的品质。
      那个男人刻薄并且不好惹,他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,为什么会成为神父和慈善家。
      八音盒中的机关再次转动,门猛地被推开了,在场的孩子都吓了一跳,韦斯特神父犹如张牙舞爪的怪物,黑着脸站在门前。他首先朝伯德下手,拽住了骨瘦如柴的手臂低吼,“肮脏的东西,谁批准你踏出铁门半步!给我滚去禁闭室反省!”
      伯德在来孤儿院之前也是乞丐,白天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乞讨,夜里睡在脏乱不堪的巷子中,生活里只有臭水沟的味道和满地乱窜的老鼠。不是每一次向行人伸手,都会有好心的回应,必要时,他要从野狗的嘴里抢吃的,哪怕是长了蛆的罐头。
      尤娜扑上去捉着韦斯特神父的袍子,哀求说:“爸爸,是我让伯德出去的,您罚我吧。”
      加里韦斯特从不把这些孤儿放在眼里,他们脆弱的生命如同蝼蚁,被他死死攥在了手心,他根本不会听尤娜的求情,搡了一把女孩,轻而易举将瘦小的伯德拖出了房门。
      孩子都吓傻了,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,看着尤娜爬起来,冲出了门。
      伯德的胳膊仿佛要扯断了,他踉踉跄跄地迈着步,转回头劝尤娜,“不要跟了,不会有事的。”
      怎么可能不会有事!
      尤娜很清楚,韦斯特神父接下来要用的手段。对于不听话的孩子,会在关禁闭以前使用鞭子,一根马戏团用来驯服野兽的长鞭,一下一下鞭笞脊背和胸膛!
      如果下手重了,会死的!
      “别再跟了!”伯德一咬牙,眸光凶狠地警告,希望以这种方式吓退尤娜,他害怕尤娜的行为会激怒禽兽的韦斯特,使得他们一起受罚。
      “滚开!”加里韦斯特出手猛推尤娜。
      伯德看见尤娜跌倒,气急地就抓着他臂膀的手狠狠咬下去,加里韦斯特顿时眉头拧紧,推搡尤娜的巴掌抬起打在了伯德脸颊。
      一声清脆后,伯德懵了,嗡嗡作响的耳鸣扰乱了思绪,他听不清韦斯特的怒骂和尤娜的苦苦哀求,被拽着继续往前走,回头眼里是流着泪水的尤娜。
      他要说话,但是他半张脸麻麻的,张不开嘴。
      加里韦斯特将伯德拖进一楼简陋的教堂,勒令伯德向上帝下跪,虔诚地忏悔自己的错误,并且扒掉了破旧的衣服和开口的皮鞋,以及奔跑时而浸湿的袜子,以浑身赤裸的姿态接受鞭子抽过皮肉的惩罚。
      这样接受刑罚已经不是第一次,起初他真的诚心诚意祈祷,希望上帝能够原谅他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的行为,甚至接受韦斯特在身体的任何部位的抚摸。因为他将被孤儿院收留视作一种天大的恩赐,他再也不愿回到污秽的巷子中,过着饥肠辘辘的日子。可是,随着遭受惩罚的次数越来越多,他发现韦斯特不正常,尤其是在被鞭笞的过程,一双直勾勾的目光异常热烈,使他由心的感觉诡异和不适。于是他开始拒绝身体接触,用蜷缩的姿势尽力遮挡自己。
      韦斯特抽打鞭子的力度愈加用劲,直至背部皮开肉绽,才放过他。这一次,也不例外。
      “你该无时无刻感激我,如果不是我把你像捡垃圾一样捡回来,你已经饿死在寒冬里,没有机会活生生站在上帝的面前,伯德。”韦斯特一节节挽着带血的长鞭,他感慨起自己的心善,埋怨伯德的不知好歹,“但你如今三翻四次地忤逆我,我知道,孩子都有叛逆期,可是你没有资格这么做,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乖乖听我的话!”
      从前的伯德会反抗,告诉韦斯特“我没有错”,现在的他却麻木了,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做也改变不了一个恶魔的行径。
      沉默的伯德在韦斯特眼中是个很没劲的东西,在他的淫威下,男孩似乎懂得了屈服,他拽过一头乌黑的长发,拖进了教堂旁的告解室,然后关上门离开了。
      伯德趴在冰冷的地板,浑身火辣辣地疼,动一下都是受罪,他只能像一块一动不动的木头,等着疼痛慢慢缓解。冷汗濡湿了他的头发,他颤抖着双唇,渐渐昏睡过去。
      夜半一点,寝室的门缓慢地开出一条缝隙,黑暗的走廊寂静无声,尤娜提着煤油灯悄悄进了过道,走下一楼,轻慢地推动教堂的半扇门。她很小心翼翼,生怕弄出一星半点的动静,她如同曾经的无数次,拾起地上的衣服,通过告解室的小窗口往里扔。她还倾耳去听里面的声音,踮脚尖用手中的灯照一照,看见躺倒在地的伯德才心安。
      不知不觉过去几个小时,当伯德睁眼,晨曦的光俨然透过彩色的玻璃映射在十字架,稀薄的微光洒进了告解室里。他喉咙干涩,仿佛燃烧着一把火,脑袋也昏昏沉沉的,他拿起掉在眼前的衣服,吃力地穿回身上。
      再等一等,伊莉丝修女就会来给他开门。于是,他又在持续的低烧中睡着了。
      “伯德哥哥!”
      连续的敲击声唤醒了意识沉重的伯德,他勉强撑着眼皮,听着门口一声声焦急的呼唤,他辨别出是艾娃的声音,那个与尤娜一个宿舍的八岁的小女孩。
      他努力扯开嗓子,挨近门背,虚弱地问:“怎么了?”
      艾娃耳廓紧贴着门板,她听见伯德回应,红通通的眼眶快溢出了泪水,害怕地说:“姐姐,不见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