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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28章
      “所以我知道他们很吵啊,”楚北顿了顿,更正,“我们。”
      “你在操场打球的时候也会扯着嗓子喊吗?”叶惊星笑着问。
      “不喊听不清啊。”楚北理所当然地说。
      “……那也是。”
      “但我不会光膀子,”楚北竖起一根手指郑重声明,“也不会突然——”
      他话音打止,抬手做了个投篮的姿势,脚还踮了一下。
      叶惊星没说出话来,撑着墙笑了半天。
      楚北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:“我知道这样确实很蠢,但有蠢到这种地步吗?”
      叶惊星轻哂一声:“挺帅的啊,空气詹姆斯。”
      “你这嘴能飞升了。”楚北撇撇嘴,往太鼓达人的机器里投了两个币。
      叶惊星笑够了,原本一闪而过的疑问又浮上心头:“你打球不光膀子,是出于礼貌,还是出于身材不好啊?”
      楚北已经开了一局,百忙之中向他投来愤怒的一瞥:“我看着像身材不好的样子吗?”
      叶惊星觉得逗他太好玩儿了,又接着说:“那万一只是瘦,其实是个白斩鸡呢?”
      楚北的眼睛依旧盯着屏幕,想反驳,但曲子节奏变急了,大概打断了他反驳的思路,过了会儿突然说了句:“我不喜欢吃白斩鸡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愣了下,转头笑得更狠了。
      好不容易打完一首曲,楚北才回过味来,看着叶惊星脸上戏谑的表情,一下子觉得有点儿没面……面他也不太爱吃……他是不是饿了?
      楚北把自己乱飞的思路拽回来,郁闷地发现叶惊星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个,就是找个由头欺压他,而且他现在也证明不了,总不能当众光膀子,他是一个礼貌的中学生。
      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儿不爽。
      叶惊星还在琢磨那句“我不喜欢吃白斩鸡”,觉得这小孩儿有时候脱线得挺可爱,呆若白斩鸡。
      结果下一秒,楚北默不作声地抓住他手腕,不轻不重地拽了一下。叶惊星还没反应过来,手掌就隔着柔软的棉料感受到了楚北实实在在的体温和触感。
      硬的,有明显的分界线。
      叶惊星自己也有腹肌,一摸就大概知道,这小子至少六块,体脂率还挺低。
      他晃了下神。
      楚北低声凑近他说:“感觉到没?”
      叶惊星心情复杂地迅速抽回了手,听楚北的语气,还挺期待他的表扬。
      “行了知道了,”他往楚北胳膊上拍了一下,“你身材最好,可以吗?”
      楚北这时候又腼腆起来了:“诶我也不是……总之不是白斩鸡就行。”
      “难听啊?”叶惊星笑了笑。
      楚北皱皱眉:“也难吃啊。”
      “我觉得还可以。”叶惊星随口回了句,悄悄观察了一下楚北的表情。
      很自然,很正直,一个非常礼貌的中学生。
      礼貌的表现就是抓着别人手往自己腹肌上按啊?
      叶惊星有意无意地攥了攥手,在心里指着楚北后脑勺骂,年轻人真是没轻没重。
      骂完之后又突然生出一点后知后觉的惶恐。
      他确实犯了一个错误。尽管他说过他们是朋友,但大多时候,他都把楚北看作学生,看作弟弟,看作小孩儿,既是由于无关风月的喜欢和亲切,也是出于成年人难免的傲慢。
      然而就在刚刚,楚北用自己躯体的触感有些强硬地提醒了他,他们之间的沟壑实际上并不是不可逾越的,只是社会的标尺在他们身上敲下不同的点迹,那套刻度太过深入人心,以至于给人泾渭分明的错觉。
      楚北还没满十八,还没经历过高考,还没背井离乡,衣柜里还没有正装,甚至都还没谈过恋爱……但他不是小孩儿。
      他的身体有着和他相当的力量,相差无几的身高,他打过好几份工,曾经离死别只有一步之遥,坚定地承担着家庭一部分重担,他有自己的观点和思考,有时候甚至能点醒叶惊星。
      叶惊星看着他的背影,有些单薄,但并不瘦削,很明显也并不无力……他的目光落在楚北的肩胛骨,出神地自省了一会儿。
      他陪着楚北又玩了几个项目,准备走了去吃饭,楚北又拉住了他。
      叶惊星已经有点累了,不大情愿地回过头:“还有什么想玩的啊?”
      “娃娃机,”楚北凑近他,说,“我偷偷观察很久了,有一个机子刚刚被抓了好多次都没出,我们现在去说不定能捡着漏。”
      “难怪你一直不玩,”叶惊星转过头看着他,“我以为你觉得幼稚呢。”
      楚北笑着把他拽过去:“有便宜不占神经病。”
      他们还剩不少游戏币,轮流抓了几次,到第五次的时候就钓出来一只长得有点智力堪忧的皮卡丘。
      “你看!”楚北抓着皮卡丘冲他得意地笑笑。
      叶惊星也挺愉悦,但很快又想到了更现实的问题:“你带这么一大袋子娃娃回去放哪儿啊?”
      他印象里没在楚北家见过一只娃娃。
      “我要当送子仙人了。”楚北拎着袋子转身往人堆里走去。
      “什么?”叶惊星挑了下眉,跟了过去。
      楚北“送子”送得草率而慷慨,有种急着出手的感觉,在人群里逮到一个小孩就问想不想要,再让人家挑一个,大多数被他送到的小孩儿都很开心,叶惊星看着也不由自主地雀跃。
      走到最后碰到个警戒心很强的小女孩,眉毛一竖就问他:“我不认识你,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?”
      叶惊星刚打算上去给他打圆场,就听楚北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是这儿工作人员,你运气好,中到了我们今天免费领娃娃的名额……”
      他又煞有介事地编了一堆“活动介绍”,再给小女孩打开袋子看,小女孩就很高兴地指了一下里边一个粉色的玩偶,楚北却顿了一下,说:“这个是残次品,你真的要吗?”
      小女孩懵了一下:“什么叫残次品?”
      楚北说:“就是比较垃圾。”
      小女孩嫌弃地“啊”了一声,很从善如流地说:“那我不要了,你给我另一个。”
      “好,”楚北笑着把另一个给了她,甚至还补了一句,“欢迎下次光临。”
      塑料袋找了个垃圾桶扔了,楚北把那个“残次品”拿了出来。一个盗版的星之卡比玩偶,扁扁的,还算可爱。
      叶惊星一直看戏看得很开心,感慨地说:“你可以去天桥上支个摊了。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说呢?作文八百字都编不全。”
      楚北想了想说:“这是我的……第二嘴格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想笑,又有点想翻白眼,无语片刻,之后,戳了戳那个盗版星之卡比:“还给自己剩一个啊?”
      “这送你的,”楚北语速很快地说,声音也不高,像是怕他不收,“你不是说你宿舍椅子坐着不舒服吗,这个正好能当腰靠,我刚摸着手感挺好的,形状也合适……”
      他的话没说完,叶惊星已经接了过去,看着他的眼睛,笑了笑:“谢谢。”
      第22章 月夜
      走出没几步,不远处就有三个穿着楚北他们学校校服的男生说说笑笑地过来。楚北看了他们一眼,又回头望了望游戏厅。
      “认识?”叶惊星问。
      楚北摇摇头,又目视前方,过了一会儿才说:“其实我都好久没来电玩城了。”
      他语气很平淡,但叶惊星总觉得他话音里有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委屈,犹豫片刻,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      好久是多久,楚北就算不说,他也能猜到。不在上课的时间基本都在打工,听上去很励志,像他自己读书的时候常从老教师那里听说的勤工俭学小故事,往往会配有一个蟾宫折桂,功成名就的好结局。
      这种故事里,主角的心路历程通常是按下不表的。没人问过他们是不是真的为了理想奋斗,还是被生活磨得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。也没有人过问,那那些不是主角的人呢,那些没有走到好结局的人呢?他们就这样在关于成功的叙述里轻而易举地消失了,就好像他们的选择,他们的努力,他们的挣扎和愤怒,从一开始就根本就不存在,一滴水汇入汪洋,就此湮灭在芸芸众生之中。
      明明大家都不知道结局会是哪一个,都只是摸着黑在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上踽踽独行而已。山的那边可能是海,可能是山,或者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呢?
      叶惊星靠在扶梯上,用余光看着楚北。楚北会想这些事吗?他在想未来的时候会露出迷茫又烦躁的表情吗?
      可能不会吧,他应该很擅长活在当下的那种乐观的生活方式,毕竟是个被说成白斩鸡都想着吃的……呆子。
      叶惊星无声地笑了笑,又很快笑不出来了。楚北太平静了,以至于他想替他怨怼。
      他记得自己高中的时候,放假虽然也没什么玩的,但能睡到中午,睡到再闭眼都会头痛的地步。但楚北放暑假的时候,早上八点基本就在上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