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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53章
      楚北用淡淡威胁的语气说:“你的手现在可是在我手里啊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根本不担心,他看得出来楚北画得很认真,跟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都没抬过头。
      最后的成品也丝毫不愧于他的认真,一只憨态可掬的肥猫印在他手臂内侧,长着翅膀拿着弓箭,很可爱,像小时候买泡泡糖送的纹身贴。
      “今晚还打游戏吗?”叶惊星问。
      “打……等等,”楚北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,“我今晚要回学校一趟,把剩的书和教辅卖出去。”
      “今晚吗?”叶惊星愣了愣,“可是雨还下得很大啊。”
      “跟买家约好了,”楚北说着就从房间里拖出一个小箱子和一个小推车,估计是用来装书的,“差不多也快到他们下课时间了。”
      “那我送你吧。”叶惊星说。
      “你又不开车,”楚北笑起来,“送我也就是陪我坐车。”
      “那陪你坐车,”叶惊星因为胳膊上那只肥猫心情不错,从善如流地改了口,又说,“雨天外出容易有麻烦,多个人陪好点。”
      “那多谢了。”楚北拿起了鞋柜上的伞。
      “……现在听你道谢总感觉怪怪的,”叶惊星跟在他身后半步出了门,“都这么熟了。”
      楚北理了理伞,顿了一下:“确实,我拿的伞都是你的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瞥过去一眼,笑了:“还真是。”
      “长得太像了。”楚北抖了抖伞布。
      “没事儿,正好我这把伞大一点。”叶惊星说。
      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到今夜的雨大到撑再大的伞也无济于事,斜风会把豆大的雨点儿吹进伞里,两个人需得紧紧挨在一块才不至于湿透肩膀。楚北搂着他的肩,手心的体温比盛夏的急雨要高出一些。
      与略显狼狈的他们相比,学校里有四五个高中生挤在一张聊胜于无的校服外套底下狂奔,有中二少年在走廊上对着漆黑的天空大喊游戏台词,还有已经淋湿的倒霉蛋随遇而安地在水坑里蹦跶,溅起烟花似的水花。在单调的生活里,一场暴雨就像是一个安全出口。
      楚北顺利地把书交给了学弟,临了了听到旁边的同学在忧心忡忡地嘀嘀咕咕,说是校门外似乎有只狗被车撞了。
      什么?他皱起眉,往话音传来的地方看去,心率开始异常地上升,像四个月前那个灰蒙蒙的早上。
      那几个同学没有留意到他,依旧神色紧张地谈论着,楚北顾不得那么多,上前几步问道:“你们刚刚说的狗……你们亲眼看到了吗?是什么情况?”
      被突然搭话的同学愣了愣,但还是尽量回忆道:“呃,是一只白色的狗吧,躺在马路边上,有人去喂它发现它好像动不了了……”
      楚北脑子里“嗡”地一声,紧接着是越来越尖锐的耳鸣,他闻不到雨,听不见同学说话,看不清他的脸,世界远离了他,只有心里的不安膨胀得越来越大,像是要把他淹死。
      好熟悉啊。
      楚北一瞬间有点反胃,他晚上吃的是番茄炒蛋,此刻喉咙里却好像有一丝牛肉蒸饺的味道。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“楚北……”
      “楚北!”
      楚北猛地回过头,惊觉自己后背上一片冷汗涔涔,叶惊星看着他的眼神里有担忧,但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定。
      “楚北,冷静点,他们说没死,说不定还有救,”叶惊星紧紧攥着他的手,紧到他觉得指头都快没知觉了,但他并不想让他松开,叶惊星的声音和动作一样带着干脆的力道,“我们现在去找它。”
      第40章 汪
      暴雨如注,街上的车却并没有因此少一些。那几个学生的情报也是二手的,说不出确切的地点,叶惊星和楚北就只能毫无章法地在马路间不断穿行,沿路呼喊着“旺旺”的名字。或许那只狗不是他们认识的旺旺,肯定也是别人的旺旺,这一片的流浪狗就那么多,几乎都被学生“汪汪”地喊过。
      但雨太大了,哪怕那只狗真的在回应他们,它那一点虚弱的回音恐怕也是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的。
      他们找了半个小时,连根狗毛都没找到,每一个路口都是又一次希望的落空。楚北一点悲恸绝望的情绪都生不出,他没有那个时间去想。一旦作出最坏的打算,就连寻找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下一个路口,对面的小巷,都找过了,都没有,那绿化带里呢?会不会被垃圾车挡住了?又或者,其实被撞的狗没有伤得那么重,自己跑了?再或者,其实是学生看错了,这件事根本还没有发生呢?
      楚北脑海里闪过的侥幸念头反而让他越发的不安。他想,他凭什么还会侥幸?他分明最清楚命运是没有道理的,也最清楚生命轻而易举地就能被辗轧,被夺走,尤其是在马路上。
      他几乎找得发疯,他的喉咙很快喊到了嘶哑,他总是在跑,看到一个可疑的角落就会冲出去,叶惊星的伞挡不住他,眼看着他从头到脚被雨浇透了,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。
      叶惊星担心狗,更担心他,他想,万一旺旺真的被撞死在马路边,这对楚北是不是过于残忍了?他才刚刚成年,就要让他面临这样接踵而至的死亡吗?他前程大好,命运就偏要让他像一个背负着诅咒的人一样,茕茕孑立,提心吊胆地迎接他悬而未决的未来吗?
      叶惊星看着前所未见的仓皇狼狈的楚北,短袖湿淋淋地挂在他身上,显得很重。
      他皱紧了眉,却没有再跟楚北说任何话,只是和他一起大声叫喊,寻觅徘徊。学校又一次响起了铃声,他忽然瞥见路边停着的三轮车下,一团拖把布似的影子。
      他一开始没有声张,怕又是一次竹篮打水,自己先蹲下去看,隐约看到那脏兮兮的棉团似乎在动,连忙拽住了楚北的手:“好像在这。”
      楚北回过头,眼睛重新聚起了焦,像是蒙蒙的雾里终于又透出一点光来,他趴下身子,打开手电筒往里照,先是照见脏兮兮的毛,每一绺都被染黑了,但还能依稀看出白的底色,然后是模糊的血迹,再之后,是一点绿光,楚北怔了片刻,才意识到那是它竭力睁开的眼睛。
      他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又提了起来,它知道他们在喊它,却连回应都做不到了,恐怕凶多吉少。楚北一言不发,把手臂探进车底,小心而急迫地把它抱了出来,手臂外侧被粗糙的路面磨出了几道红砂似的印子。
      “旺旺?”他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句。
      狗呜咽了一下,伸出舌头舔了舔他。
      “最近的宠物医院在……”楚北抬头向叶惊星看去。
      叶惊星把手机屏幕在他面前晃了晃:“已经打到车了,十分钟以内肯定能把它送到。”
      楚北抱着狗,身子往前一倾,额头抵在了叶惊星肩膀上:“……谢谢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感觉到他额头的体温,张嘴忘言,最后依旧没有多说,只拨了拨他淋湿的头发。
      到医院之后,光大大小小的检查就花了一千来块,叶惊星和他平摊了。旺旺被撞的时候估计车速不快,它后腿骨折了,但医生说好好治疗以后能痊愈得跟正常狗差不多。
      楚北和医生聊了很多,他知道要问什么,也知道什么问题问不到答案,叶惊星更多的时候只在一旁听着,有时上下搓搓楚北的后背。
      给旺旺办完住院,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等车,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突然松了下来。
      “我们要养它吗?”楚北小声问。
      “不养的话你怎么放心呢。”叶惊星说。
      楚北转头看着他:“你不介意吗?”
      叶惊星叹了口气:“我看着很不爱护动物吗?”
      “没有,”楚北笑了笑,“只是你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。”
      “我有一点鼻炎,跟会掉毛的物种靠太近会有点儿不舒服。”叶惊星说。
      “这样啊。”
      “很意外吗?”叶惊星不满地“啧”了一下,“我给旺旺也买过不少狗粮的吧?”
      “也是,而且你给它买的它都挺爱吃的,”楚北说,“你养过狗吗?看你好像还挺了解。”
      “小时候养过几个月,我妈同事家里的狗生崽了,送了一只到我们家养。”叶惊星说。
      楚北沉默了片刻才问:“那为什么只养了几个月?”
      叶惊星说:“很快我妈离婚了,带着我到另一个市里工作,带着狗不方便,找了别人领养。”
      “哦,”楚北松了口气,“我还以为……出什么事了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揉了揉他的后脑勺:“也不是所有的离别都那么戏剧化的,一般就只是缘分尽了。”
      缘分尽了。
      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说法。楚北在心里叹气。
      他们上了车,楚北想起三月份的那天,他从学校收拾行李回家,叶惊星过来陪他,也是这样默默地坐在他旁边,车窗外的一切在他的侧脸后飞速地模糊。
      楚北抿紧了嘴唇,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,突然间喊了声“哥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