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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64章
      他当时在上海,看着窗外飞驰的夜景,滑片的美瞳让他的眼睛有点难受。七年来,他头一回在想到楚北名字的第一时间心里是空的,一无所有。遥不可及的酸涩也好,念念不舍的深情也罢,一刹那都消失了。车穿过一个个红绿灯,离开人声鼎沸的场馆,抛下穷追不舍的镜头,叶惊星觉得自己的青春,爱,和平凡生活,也都在那个晚上被抛在了上海的街头,人来人往,他的过往那么轻,被挤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。
      他原谅楚北了。因为他终于知道舞台是个多么辉煌精彩的地方,站在那上面,人群的目光,彩色的丝带,震耳欲聋的声浪,最耀眼的一切都齐齐涌向你,你很难去想念谁。
      他承认入这行的时候确有一些私心是冲着楚北去的,抱着一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冀才尝试着迈出这一步的。但等他真的有了正大光明见到楚北的机会,旁人都把微信名片推到他手里了,他反而没那么想要了。这并不是近乡情怯,而是他真的已经把故乡和感情都淡忘了。至少当时他是这么以为的。
      年初的那场颁奖典礼,是他们时隔六年第一次以同行的身份重逢。叶惊星先看见的楚北。他从容不迫,身姿挺拔,西装革履,学生气变成了周身温润如玉的风度。其实放眼望去,男明星的打扮都差不多,比他高比他精致的也不是没有,但叶惊星一抬眼,目光就精准无误地定在了他身上。
      前队友在抢他镜头,他正好躲人身后,看见楚北似乎四下扫了几眼,像是在找谁,紧接着越过重重人群,和他遥遥对望。
      两人一时都怔住了,没有立即移开视线,就这么对视了两三秒,胸口里没有想象中滔天的爱恨,只像一梦黄粱,恍如隔世。
      工作人员在喊他名字,叶惊星收回了目光。他们座位隔得很远,一晚上没说过一句话。
      于是那天晚上,叶惊星渐渐模糊的梦又清晰起来,他醒过来时有些哭笑不得,因为梦里的楚北还穿着校服,但头发上打了发胶。
      如此种种,他已下定决心不再说。
      “哥。”楚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在。叶惊星还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,他转过头,看见楚北的表情很认真。
      “怎么了?”叶惊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。
      楚北说:“谢谢你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隐隐感到了什么,但还是笑着多问了句:“谢我什么?”
      “谢谢你给我再见你的机会。”楚北的声音很低,几乎要淹没在雨声里,但却在叶惊星脑海里激起一阵阵的回响。
      叶惊星沉默了很久,才说:“那也是因为你啊。”
      他们都犯了一个错误。他们把对方看作自己人生中一个孤立的因素,把命运种种巨变看作咬合紧密的齿轮,把自己的感情当成一个拧一拧就会变样的万花筒,把这件事和那件事区分开来,泾渭分明。但其实万事万物都牵挂勾连在一起,就像如果叶惊星没有收留楚北住进他的出租屋,那他就不会去楼下的那家快餐店打工,更不会遇见大导提携。楚北在演《只要呼吸》的时候,抽烟的动作在模仿叶惊星。叶惊星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,上节目的时候用的开嗓方法是楚北从前教给他的。
      他们像是被钉在一起的两条线,哪怕短暂交织过越行越远,当一条线波动时,另一条线也总会有细微的共振。那颗钉子在那里,他们就永远做不了彼此的过客。
      他们分开太久,以至于把正常的遗忘当成了释然。思念被时间拉扯着,越来越薄,越来越轻,无声无息地压在身上,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,却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它如此辽阔,已经是天罗地网,无处可逃。
      第49章 低烧
      折腾了一夜的雨戏,第二天叶惊星整个人都昏昏沉沉,本以为是工作强度太大的后遗症,但连打几个喷嚏之后,助理紧张兮兮地让他测了一下体温,这才察觉发了低烧。
      他本来想坚持拍完,但他现在演技本就不稳定,生着病演戏更难进入状态,最后李导还是大手一挥让他回车上休息了。
      楚北和助理都比他本人急得多,前者奈何重任在身腾不出空,后者则忙得团团转,一边和导演沟通之后怎么调整通告,一边准时准点地把药和毛巾送给他。叶惊星自己感受却不深,只觉得头脑昏沉,倒是睡了个好觉。
      楚北和他一样淋了一夜的雨,但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照样生龙活虎,不知道是因为年轻几岁,还是因为作息比他稍微健康一些。叶惊星发着烧,他在片场也频频分心,搞得李运宜都有些愧疚,感觉自己一下子把俩主演整垮了。好在后半程他恢复了自己的正常水平,只不过往常他的戏份拍完了还会坐在监视器旁边和导演一起看着,但今天一收工就跑没影了,一问才知道他往叶惊星车上去了。
      李运宜愣了愣:“他俩现在关系这么好了?”几天前不还挺别扭的,熟得还真快。
      江喻坐在边上等戏,闻言干笑了两声:“合得来吧。”
      楚北轻手轻脚地上了车,看见叶惊星躺在后座上,因为身量过高,两条腿只能屈膝抵着靠背。车里开了冷空调,他身上被外套和毛毯盖得严严实实,车窗上的帘子拉上了,车里透着暗暗的昏黄的光。他走到近前才发现叶惊星没睡着,正举着胳膊玩手机,听见他的动静,头也没回就懒洋洋地问:“你拍完了?”
      “嗯,”楚北在他斜对角的位置坐下,“你好点儿没?”
      叶惊星放下手机,脸闷在毯子里,声音里鼻音有点儿重:“一般吧。”
      “一般是好点儿了还是没好?”楚北问。
      叶惊星装聋不吭声。
      “稍微动一下呢我的好哥哥,”楚北有些无奈地接着问,“行我知道了,没好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依言动了一下,把盖在脸上的毯子掀下来了一点儿,露出来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,看着他也不说话。
      “怎么?”楚北看着他,没等到他回应,自己接着推理,“难受还是难受,但是不知道烧退了没?”
      叶惊星把毯子盖回去了。
      这意思就是他说对了。
      楚北在车上翻出测温枪,放他脑门上“嘀”了一下:“37.3,差不多快退了。再歇会儿吧,你难受成这样还玩手机呢?”
      叶惊星从毯子下边伸出一个中指,意思是少管。
      “对不起,”楚北也不管自己错没错,先从善如流地道了句歉,拿出手机,“你想刷什么要不我给你念吧。”
      躺着的人依旧没动静。楚北当他是懒得讲,自作主张地打开了微博,就看见一条始料未及的消息。
      叶惊星关注他了。
      尽管知道合作演员互关是应该的,但楚北心里还是难免雀跃,就好像他们终于在大众面前有了较为密切的交集,也就多出了一丝重新开始的可能性。他很快点了回关。
      生病的叶惊星比平时显得更加疲惫,但这种疲惫反而透出一股肉体凡胎的鲜活,他终于可以舍弃那些巧言令色,理直气壮地躺着不搭理人,工作来电也一律拖一拖再说。楚北忍不住看着那重重叠叠的毯子下凹凸不平的轮廓,想象着叶惊星面无表情的脸,虽然他不想让他难受,但他又很珍惜他此时此刻沉默的坦诚。
      “要吃点什么吗?”楚北轻声问。
      叶惊星有气无力地比了个“ok”。
      楚北下车去拿盒饭,正好撞见郑慕过来看他,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脸上一瞬间见鬼的神色,但很快两人都装作从容礼貌的样子微笑问好,郑慕的目光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意外:“楚老师你也在啊?”
      “嗯,过来看看,他应该快退烧了。”楚北点点头,一脸“照顾同事应当应分”的正直。
      “我替他多谢你关心。”郑慕觉得自己笑得都有点僵了,连忙拿着泡好的药上车去了。
      楚北拿了盒饭,在车门边上站了一会儿,听着郑慕和叶惊星沟通工作,期间叶惊星有问必答,四平八稳,丝毫没有他面前那副装聋作哑的无赖嘴脸。
      想到这里,楚北非但不委屈,还感觉到自己的特殊性被得到了证实,心里反而更踏实了些,再上车时脸上都带着春风化雨的笑。郑慕一回生二回熟,看到他已经能面不改色,就是下车的步伐格外迅速,但关门前又不禁回头向叶惊星投去了一个几乎是恳求的眼神。
      公司规定三十岁前不能谈恋爱!
      叶惊星权当没看见,接过饭勉强扒拉了两口。和郑慕聊了那一通让他稍微回归了工作状态,心情虽然还很低迷,但头脑已经清醒了,足够让他拉扯起尚且乏力的身体。
      放下筷子,他也恢复了点力气,看着楚北在对面大快朵颐,心里颇为不平衡:“我们不是一起淋的吗?怎么你就一点事儿都没有呢?”
      楚北拿筷子另一端指了指他:“我看你前几天,晚上十二点还在回粉丝评论,早上四五点又起来化妆了,你又失眠,你一天能睡够仨小时吗?”
      叶惊星沉默了,但这回不是在装聋,他是真的在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