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
这一场又保了两条,李运宜都说不如叶惊星最开始这条,叶惊星一面听她夸赞,一面又忍不住担心如此一来她会不会经常这么整他……那这工作对他的心理来说就有点高危了。
又拍了几条特写,他们就收工了。将近零点的时候叶惊星终于回到了酒店,独处时冷静下来,想起那个拥抱,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很多也许想不起来更好的细节……比如不止楚北抱得很紧,他好像也紧紧抓着楚北带血的衣摆,手指缝都有些黏黏的,他的脸埋在楚北的肩膀上,下意识地嗅着他所熟悉的楚北的气味,多半是被这人感染了过剩的嗅觉体验,而且他还一直在发抖,楚北肯定也感觉到了。
想起来这些之后,叶惊星就恨不得当场发个高烧把明天的工旷掉,直到他想清楚该怎么面对楚北。但是不出他所料,这种他无地自容的时候,某些人就要开始洋洋自得了。
门铃响了,叶惊星同时收到了楚北的消息:“果切吃不吃?”
叶惊星爱吃新鲜水果不是秘密,白送上门的还不要就过于欲盖弥彰了,而且该面对的总得面对。他咬咬牙,打开了门,楚北端着一盒看颜色就很馋人的果切,笑着看他。
“谢了。”叶惊星把果切接过来,然后就用一种“送到了还不走你是有什么事吗”的表情看着他。
楚北当然看懂了他的意思,但他从来都没那么听话,硬生生侧身挤了进来,还顺手带上了房门。
叶惊星抱着手臂,无语地看着他。但楚北回过头来,脸上的神态居然是认真的,像是要说什么正事。
“今天的戏,是导演找我提的主意,”他说,“我觉得效果肯定是好的,就同意了,但是我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……抱歉。”
叶惊星一愣,接着摇了摇头:“是我不够专业。”
“这和专业性关系不大,”楚北摆摆手,“谁都会被吓着的,这只能说明你确实很关心我。”
叶惊星欲言又止。楚北的语气太理所应当,他很想反驳一下,又觉得在那个什么话都交代尽了的拥抱面前,任何说辞都毫无说服力,只好闭嘴。
楚北叉了一块西瓜吃,听咀嚼音就知道是脆瓤,他看出叶惊星的忸怩,嘴角一翘,就用这沁着甜味的声音说着欠打的话:“没事的哥,抱一下前男友不算什么,都亲过了。”
叶惊星忍无可忍地纠正他:“你也算不得什么前男友。”
楚北也不强求,转而问道:“那能当现男友吗?”
“……公司规定不能谈恋爱。”叶惊星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很像以前上学的时候拒绝别人说“我要好好学习不能早恋”,都在放很冠冕堂皇的屁。
楚北也不气馁,拽着他衣袖扯扯:“那后男友总可以吧?”
叶惊星绷不住笑了:“你烦不烦?”
楚北一脸乖顺:“我烦不烦不是你说了算吗。”
叶惊星向来吃软不吃硬,看他这样又放柔了语气:“我得再想想。”
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恶心,这不是吊着人家吗?虽然他确实没想清楚他们复合的种种弊端风险要如何直面,但就这么一言以蔽之地糊弄过去也太敷衍,本来关系就够错综复杂,这样拿得起放不下的算什么样子?
他这边过意不去,楚北倒是接受良好,语气轻松:“那你想好了记得通知我。”
叶惊星笑了:“这么平静啊?”
楚北没再多解释,只是一手撑着脑袋,抬眼看着他,轻轻笑起来。他的笑淡然而笃定,就像那个毫不犹豫的拥抱。他的平静来源于什么呢?自信还是叶惊星的纵容?也许这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。叶惊星偷偷叹气,他知道我需要他。
第53章 你啊你啊
一百多平的套房,楚北每次来都非得坐在他边上,懒懒散散地斜靠着抱枕,架着一条腿,好似在自己家。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狗零食,跟施拉姆玩了一会儿,问道:“今天狗溜了没有?”
“没,外边儿太热了。”叶惊星说。
“现在还好吧。”楚北看了看窗外。
叶惊星眉毛一扬:“这个点儿遛狗吗?”
“平时这个点儿还在拍戏呢,”楚北说,“出去跑一跑回来比较容易睡得着。”
他反正眼一闭在哪儿都睡得着,这句话是为了谁说的不言而喻。叶惊星看了他一眼,起身去拿牵引绳了。
盛夏的夜晚尽管有些风,但也实在称不上凉爽,不过比起烈日高悬的白天确实容易忍受。施拉姆跑了一阵儿速度就慢了下来,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溜溜达达。叶惊星背上出了一层薄汗,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休息。
他闭眼养了会儿神,就听楚北的声音说道:“你今天……吓成那样,我还挺意外的。”
叶惊星叹了口气,半睁开眼:“这茬还没过去吗?”
“我说真的。”楚北看着狗没回头。
还在拍摄的时候,他还没那么触动,等出戏过后,叶惊星扑向他那一刻的画面才开始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。
他从没见过叶惊星那样激烈的情绪,他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,仿佛其他人都不值得他多花费半点心力,哪怕在告白的场景里,说的都是一句轻巧的“你喜欢我啊”,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。唯有那意料之外的一瞬里,他好似一棵骤然倾塌的冷杉,就好像楚北是他枝干的一部分。
在起初的自得过后,楚北越想越平白生出愧疚,他流的血是假的,疼痛也是假的,那真的在谁身上呢?
“很难猜吗?”叶惊星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,在长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,嘀咕道,“道具组做得也太真了。”
楚北背对着他,揪了片花园里的叶子:“其实我本来以为……你对我感情没那么深。”
叶惊星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。他无声地笑了笑,问:“为什么?”
楚北一时没回话。他的揣测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,要是叶惊星真的放下了,就不会让他在黑名单里待了好几年,刚合作的那段时间就不会刻意避开他,也不会拿许久以前的门牌号作锁屏密码,这些天里他们聊了那么多,话里话外藕断丝连的意思也足够浓稠。
但是,从痴心不改到全然释怀,中间还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。他看过演过这么多戏,自然知道人的感情从来没那么说一不二的。人是健忘的生物,所以才总要费尽心思去记住些什么。忘掉伤痕的人相濡以沫,忘掉幸事的人相忘于江湖。
他以为叶惊星只是忘得不够彻底的那种人,所以带着残存的,对过往可惜可叹的追怀,加上一点无伤大雅的暧昧,才肯对他敞开半扇心扉,容许他递去纠缠的情话。
直到今天叶惊星冲过来扶住他的那一刹那,他才感觉到一份真实而沉重的感情托起了他惴惴不安的猜想。
楚北将许多话吞回去,最后只是揪了根草朝叶惊星扔过去:“还为什么啊?我们现在只是同事,我永远活在以前,这些话是谁说的?”
叶惊星已经有点困了,躺在长椅上没动弹,笑起来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似的。
楚北还想说些什么,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声,他心想谁这么闲大半夜在外边儿瞎逛,转头一看就低声脱口而出:“我靠,导演。”
叶惊星睁开眼,翻身坐起:“什么?”
李运宜手里拿着罐装啤酒,和另一个副导演说说笑笑地走来,大概是刚刚在外面聚餐回来。叶惊星还在想要不要找机会偷溜,导演却已经举起手臂冲他们挥了挥,很欢快地喊了他的名字,估计是有点儿微醺。
叶惊星也笑着和她们打招呼,李运宜走到近前才看见楚北也在,只是被花圃的植物遮挡住了,施拉姆的牵引绳还在他手里。
她愣了一下:“对戏呢?”
“嗯,”楚北面不改色地应了,还搓了搓施拉姆的脑袋,“顺便帮他遛下狗。”
李运宜不作他想,叮嘱了几句“早些休息”就走了。
叶惊星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,听见楚北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,温热的吐息夹带着笑意:“你紧张什么?”
他耳尖一抖,痒得眯了眯眼睛,缩着脖子躲了一下,转头看着凑到跟前的楚北,嘴角也勾起来:“你比我紧张吧?”
楚北就知道这种程度的撩拨在叶惊星面前根本不够看,叹气认栽道:“确实有点儿。”
上学的时候没早恋过,二十来岁倒是体会到了,明明也没做什么,却总有莫名其妙的紧张,好像怕胸腔忽然透明,让人家看到他乱跳的心脏似的。
拱廊里的长椅和花园小径之间有几节台阶,高度差正好让一坐一站的两人平视彼此。楚北今天穿了件灰色棉质背心,全靠身材撑着,一只手搭在长椅的椅背上,胳膊映着花圃的装饰灯带,叶惊星半垂下眼,光斑在他手臂上旋转。戏里那真假难辨的一幕又闪回到眼前,鲜红的血变得斑驳模糊,泛起亮色,像楚北扮演过的那么多个灵魂在他皮肤下的脉络里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