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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90章
      叶惊星在黑暗里叹了口气,转头看着他:“你想好了?”
      楚北翻个身正对着他,眼睛在夜里反着一点儿微光,不知道是不是眼泪还没干:“我仔细想了想,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叫我什么,这样,反过来……”
      叶惊星怀疑地看着他。
      楚北带着期待说道:“你想让我叫什么?”
      叶惊星安静地看着他,困倦的眼睛慢慢眨了两下便失去了耐心,翻了个身背对着他:“叫哥不是挺好的吗?”
      “那和以前不是没区别了吗?”楚北从后边抱上来,伏到他耳边接着说,“惊星?星星?亲爱的?老公你说句话呀——”
      叶惊星的困意一瞬间烟消云散,把脸埋在枕头上笑了半天,楚北还在锲而不舍地问: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
      “我觉得啊,”叶惊星托着他的下巴晃了晃,笑道,“我觉得咱家狗的智商恐在你之上。”
      这种刻薄话已经没办法让楚北有任何波动了,他自己也笑,一边笑一边喊:“惊星啊。”
      他这一声喊得挺轻的,耳语似的,一嗓子把叶惊星半边身子喊麻了,还没麻出个什么劲儿,楚北又追着问:“你怎么不应?”
      叶惊星从边上拿了个抱枕砸到楚北身上:“睡觉!”
      这么胡闹一通的后果就是他们又睡晚了,今天楚北的闹钟响了三回才把他吵醒,而向来觉浅的叶惊星在梦里蒙上被子接着睡了。
    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叶惊星被行李箱的滚轮声吵到,半梦半醒间感觉眼睛上有一丝凉意,还以为是后半夜又做了以前的梦流出来的眼泪,等他睁开眼,才从明亮的晴日中恍恍惚惚发觉,那是楚北脖颈上垂下来的项链扫过了他的眼睫。
      楚北够到床头的手机,低头一看,正对上他惺忪的睡眼:“醒了?”
      “嗯,”叶惊星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时间,然后立马吓精神了,“你不是得去机场了吗?”
      楚北对他扯了扯嘴角:“我正在为之努力。”
      等叶惊星洗漱完躺倒在沙发上时,楚北的行李已经收拾了大半。他甚至百忙之中开了盒冰淇凌,放在行李箱边上,施拉姆几次凑过来闻,被他一把推走。
      叶惊星看不下去,建议道:“你把这冰淇淋吃完吧,待会儿给地暖烤化了。”
      “我感觉真有点儿迫在眉睫了,”楚北又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,转头就一弹指把那盒冰淇凌精准地弹到了沙发边,“你吃吧。”
      “健康早餐。”叶惊星用嘲笑的语气淡淡说道,但还是拿起来了。
      楚北收拾着收拾着动作忽然顿了一下,从一堆凌乱的衣服里抽出一件黑色的短袖:“这件是你的吗?”
      “啊,”叶惊星抬头看了一眼,又低头挖冰淇凌了,“你拿去吧,当个念想。”
      楚北笑了笑,端着那件短袖道:“跟战争片里男主角怀表里夹着的照片一样,拍戏累得半死的时候就拿这衣服出来看一眼,啊,我远在家乡的未婚妻——未婚夫……”
      叶惊星倒不在意这妻妻夫夫的,只觉得他的比喻很有病,笑起来,转手把自己手上的表摘下来扔过去:“那这个给你吧,衣服还我。”
      楚北被砸中腕骨“嗷”了一声,低头一看又是倒吸一口凉气:“大几万的表你说扔就扔啊?”
      “哦,那是品牌方送的,”叶惊星说着又相当翻脸不认人地走过去把表够回来了,转身在自己包里翻找一通,又扔了个机械表过去,“你拿这个吧,拼xx十九块九包邮。”
      楚北无语地看了他两秒,笑了笑还是套手腕上了:“行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:“公开活动尽量别戴啊,免得影响你代言啥的。”
      楚北愣了愣:“拼xx十九块九无所谓吧,也不是竞品啊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没搭理他,接着吃冰淇凌去了,楚北心念一转,把那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机械表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,果然发现了一个低调的logo,和刚刚那只是同一个品牌。
      这个其实更贵吧?!楚北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烫手山芋,转头看向叶惊星,注意到他好像在笑,于是什么也没说,带着点忐忑把表揣进了外套的内兜。啊,怀表怀表,放在怀里的脆弱的金属,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。
      飞机好歹还是赶上了,还没起飞的时候,楚北识图了一下叶惊星送他的表,获得的第一个信息是,它确实更贵一点,比叶惊星一开始扔给他的那只表还要贵几倍,第二个重要信息是,它是叶惊星去年某个新人奖的奖品。
      叶惊星不是那种把奖赏当作理所应当的人,所以这是比他想象的还要贵重得多的礼物。竟然就那样随手扔过来吗?倒是很有叶惊星的风格。
      楚北现在常常庆幸自己需要戴着口罩,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到他莫名其妙上扬的嘴角。即使是在分开的那些日子里,想到叶惊星尽管会带来一些刺痛,他却始终会有想要微笑的感觉。
      拍戏的取景地海拔不低,他拍完一天的戏就要回去好好吸氧,再加上剧情里也有动作戏,体力的消耗比以往大得多。叶惊星空闲的时候会和他打电话,两个人都累得没有多少闲聊的力气,但听着对面偶尔传来的杂音,看着远处雪山上红黄色的经幡,楚北在精神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。
      剧组少有的休憩时间里,楚北坐车去看了叶惊星以前的中学,拍了视频发给他。叶惊星说学校的外墙翻修过了,还建了新的教学楼,实在认不出来了,但他还认得出操场边的那棵树。
      “我以前经常躲在那儿抽烟。”叶惊星带着点儿自嘲说。
      楚北把镜头对准那棵树,失去生气的叶子呈现一种冷而干涩的深绿,他看着路过的学生,努力地在幻想中把叶惊星套进那身校服,想象着十年前的他会是什么样的身量,是笔直地站在那棵树下,还是像混混似的蹲着,或者是懒洋洋地倚靠着树干,抽烟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,厌烦还是放松,会不会警觉地看着过路的人,还是破罐子破摔般的浑不在意。他的身边会有别人吗?他会向其他人借打火机吗?要是有同学向他要烟,他是会一声不吭地给出去,还是爱搭不理地让他滚蛋呢?
      哪怕是颓废的,孤僻的,自傲的,不那么成熟的叶惊星,楚北也想要了解。他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,说:“我为什么不是你的同学呢?”
      “为什么一定要是呢?”叶惊星轻轻笑道,“很多时候,错过了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。”
      “如果我是你的同学,我一定会缠着你的。”楚北说。
      叶惊星问:“缠着我干嘛?”
      “我看不得那种好像永远一个人,对谁都不感兴趣的同学,”楚北说,“我对这种人很好奇,就会想去和他做朋友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理解不来这种好奇心,耸耸肩道:“好吧,那麻烦你罩我了,北哥。”
      楚北笑起来:“那让北哥看看你呗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开了摄像头,楚北看出来这是后台,光线很暗,过了两秒察觉到不对:“你不是快上台了?”
      “嗯,”叶惊星瞥了他一眼,眼下的液体亮片波光粼粼,似乎显得他笑意更深了,“你要不要跟我一块上去?”
      楚北知道他心里有数,只是笑道:“你现在也会开这种玩笑了啊。”
      叶惊星凑近了屏幕,借着视频通话又检查了一下妆容,忽然听见楚北截图的声音,笑着“啧”了一声,把电话挂了。
      楚北给他发过去一个“加油”的表情包,自己又在学校边上走了走,边走边在脑海里细细编排了一番高中生叶惊星如何生活的图景,自己想得津津有味。
      其实并不难想,叶惊星总倾向于把过去的自己形容成一个只会抽烟的混子,但他认识楚北的第一个身份可是家教老师,从那几个月的教学里就能看出作为学生的叶惊星也一定聪明又努力,他在课堂上大概不会主动发言,但被点起来回答问题时往往正确。
      年少时通常更尖锐却也更心软,如果楚北真的在那时缠上他,他估计会一边嫌烦一边找不到理由推开他,只能用明嘲暗讽催促他自己放弃。楚北要是找他要烟,他会皱着眉拒绝,连带着把自己在抽的那根也扔掉。楚北要是找他问题,他会直接甩过去一本参考答案,过了一会儿又递过去一张笔迹潦草的详细过程。
      那要是楚北找他谈恋爱呢?他大概会逃走吧。“不要让我影响到你的未来”,他会严肃地说出这句话,然后自己去了没有楚北的未来。他那时一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偶像,想到被那么多人注视追捧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,那反应肯定很好玩儿。
      现在他已经是成熟的艺人了,比楚北排得更密的行程,熟练的拍摄工作,面对喜爱和厌恶都能从容以对。他不是因为理想踏上这条路,反而因此更加谨慎起来。他用最标准的笑容对粉丝说“我爱你们”,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他也分辨不出这句话是不是表演了。如果足够的感激、尊重和关心就是爱的话,那么他大概也没有说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