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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你哥快死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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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34章
      热闹过后,满桌凄凉。昨日尚且热闹,可今日也实在太寂静。
      方谕的外公咂了下嘴,拍了两下大腿,掐着自己的一把老烟嗓叹了两声,望向四周,感慨着说:“小陈的葬礼,还行,总算是没出啥差错。”
      方真圆不语,只是抹着眼泪。
      她还在哭。
      陈舷坐在远处的座位上,低头划拉了两下手机,咳嗽了声。
      “你以后就一个人了,可得注意,”外公又朝着方真圆叹气,“要不要跟爸妈回荷城?在这边,你也是一个人,小陈死了,你现在又无依无靠的,小鱼过两天也得回意大利。”
      方真圆吸了吸鼻子,红着眼睛问方谕:“你什么时候回去?”
      “后天走。”
      方谕随意回了句。
      “你……你觉得妈妈,该回荷城吗?”
      “你自己定。”方谕说。
      “妈妈想听你的意见呀。”
      “我没意见。”
      方真圆没话说了,方谕说的每个字都在把话聊死。
      “你这些年,怎么一直对家里这么冷淡呢,”方真圆又带起哭腔来,“跟妈妈亲近一点吧,小鱼,你爸爸都死了,妈妈只有你了……”
      “你还有你妈。”
      方真圆:“……”
      陈舷:“……”
      陈舷差点没笑出来。
      葬礼结束了,他也不必留了。他回头,最后深深地望了眼方谕。那人坐在远处,靠在椅子上,眉眼里一片不耐烦。
      陈舷望了他很久。隔着一片桌椅,他望着自己拼了半条命来护下来的青春。
      方谕转头过来看他。
      在他又要厌恶地别开眼前,陈舷朝他弯了弯眼睛,笑了起来。
      他站起身,没理会突然愣住的方谕。
      陈舷拿起包,准备道别离开。
      见他起身,陈建衡问他:“你去哪儿?”
      “我……”
      陈舷话音刚起,忽然笃笃两声,从侧厅门边传了过来。
      所有人齐齐回头一望,见一个西装革履、头发花白,但身姿挺拔,面色严肃的老人站在门口,手拿着一个公文包。
      老人朝着他们谦逊地低了低头。
      再抬起头,老人便开口询问:“是陈胜强的家人吗?”
      所有人面面相觑。
      陈舷看了看陈建衡和陈庆兰,俩人一脸迷茫。
      他又回头看看老方家,老方家的人也都很迷茫。
      看得出来,没人认识这位老人。
      陈建衡站起来:“是,你找哪位?”
      老人一笑:“喔,我是陈胜强的代理律师,我叫孟信鸣。这是,我的名片。”
      老人走进厅里,走到陈建衡面前,把名片交给了他。
      陈舷走过去,探头一看,名片上写着,老人是润恒法律事务所的在职律师。
      陈庆兰问道:“小强……陈胜强找您做代理律师吗?代理什么案子?”
      “不是案子,”孟信鸣说,“七年前,陈胜强找到我们律所,为他做遗嘱的见证。”
      哦,遗嘱。
      陈舷了然,又觉得无聊。还用得着立什么遗嘱,就算不立遗嘱,按照法律规定的法定继承顺序,他那些钱也都会到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方真圆手上。
      脱了裤子放屁的玩意儿。
      陈庆兰不可思议:“遗嘱?他立过遗嘱?”
      “是的。”孟信鸣说,“七年前,他特地来过律所咨询,之后在见证人的见证下,他立了一份有法律效益的遗嘱。按照规定,葬礼结束后,遗嘱需要公布,所以我找到了这里来。”
      “本来他是给我留了电话的,但是没人接。我去了陈先生的小区里,询问之下,才找到这里来。”
      此话一出,陈建衡和陈庆兰回头,不太高兴地瞪了眼方真圆。
      方真圆有些尴尬:“他的手机……我今天,没有带出来。”
      陈建衡翻了个白眼。
      方谕他外公紧张地问律师:“遗嘱是什么内容?”
      “是遗产要全部给小圆,对吧?”外婆也同样紧张。
      孟律师并不回答,只说:“接下来我会公布。”
      说着,他往里走。
      陈舷望着孟律师往中间的那张桌子走去。
      “怎么会立遗嘱?”
      身边,陈庆兰纳闷地出声。她回头瞟瞟方家人,一脸古怪,“还是七年前立的。七年前什么事儿也没有啊,他怎么突然去立遗嘱?”
      “年纪大了,就担惊受怕的吧,”陈建衡深深地看了眼陈舷,“自己还做了亏心事,也难免。”
      陈舷笑了笑,没说什么。
      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老方家的人也在交头接耳。方真圆呆呆地坐在那儿,一张脸上满是不解。
      外公和外婆坐到她两边去,互相咬着耳朵说着话。
      他们也都疑惑不安。侧厅不大,陈舷些许听到了些。
      “肯定是怕把遗产给陈舷……”
      “法定继承人,第一顺位有子女的,”他们小声说,“肯定的,肯定是怕陈舷到时候打官司争遗产,所以写了遗嘱……”
      “有了遗嘱,他不就不好打官司了吗!小陈这还是为你着想,提前打了一手算盘!”
      “他多爱你啊!”
      他们越说越有底气,脸上肉眼可见地坚定和欣喜下来,不禁喜滋滋地望向陈舷。和他四目相对时,他们眼里一片得意和嘲讽,那如同已经胜利似的笑容,真是十分刺眼。
      陈建衡说:“陈舷,你先别走了。”
      陈舷收回目光:“为什么?”
      “公布遗嘱的时候,所有关系人都要在场。”陈建衡望了眼已经走到一张桌子前的孟律师,“估计那个律师也不会让你走。”
      陈舷撇了撇嘴。
      孟律师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。
      “麻烦都过来一些。”孟律师说,“陈先生的遗嘱采用了录音的形式,你们都站得这么远,可能会听不到。”
      老方家和老陈家在两边站得挺远。
      这话一出,他们凑近了过去,站到了桌子周围。
      陈舷没什么兴趣,只是站在外围,手插着兜围观。
      他抬手,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。
      孟律师拿出个手机支架来,把手机放在上头,调整了一番后开始录像。然后,他从公文包里拿出电脑,还有一个usb移动硬盘。硬盘被严丝合缝的密封在一个盒子里,保存完整,封皮上有陈胜强龙飞凤舞的签名。
      “劳烦检查一下封皮,”孟律师说,“这是法律流程。”
      陈建衡和方真圆把光盘拿过去,检查了遍,都说没问题。
      孟律师打开电脑,将盒子撕开,取出硬盘,插在电脑里。
      所有人屏息凝神,空气都仿佛凝固。
      一顿操作后,孟律师打开了一个mp3录音文件。
      录音播放了。
      一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,传出孟律师的声音:“可以了,您开始吧。”
      “好。”
      陈胜强声音沙哑。
      听到他的声音,陈舷浑身一震。
      老陈只一个字,陈舷的回忆却瞬时漫上心头。
      陈舷当即眼前一黑。他捂了捂脸,深吸一口气,竭力压下震动的心神。
      “……我叫陈胜强,男,年龄49,籍贯是合海宁城,职业是峰润装修公司的起始人……”
      陈胜强在录音里做起自我介绍来。
      陈舷已经脸色惨白,半句话的空就已经冷汗淋漓。他捂着嘴,往后退了几步,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大口气。他盯着人群的眼神都变得涣散麻木,魔怔似的一片空洞,仿佛灵魂已经飘到另一个时空里。
      他看见陈胜强狰狞的脸。
      【你爹的,老子养你吃养你喝十几年,你做出这么畜生的事儿!】
      【喜欢个男的,还搞你弟弟!?】
      【有病吧陈舷……我真是给你好脸了!】
      【我他爹养出个精神病!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,我就养出你这么个不要吊脸的精神病!!】
      【从小你就没一件事让我舒心!我真造了孽了,生了你这么个玩意!】
      【我怎么没给你掐死啊!?】
      陈胜强拽住他的头发,扯着他,往墙上撞上去。
      碰地一痛。
      陈舷惊醒般一激灵,捂住突然痛起来的脑袋。他摸摸头发,又摊开手掌。
      没有流血。
      不能呆在这儿了。
      陈舷长舒一口气,又下定决心。他用力搓了把脸,身上开始处处灼烧似的痛起来,他听见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。
      吃药也挡不住症状了,陈舷转身就往外走。
      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,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录音。
      录音里的声音,带着机器处理过的僵硬。
      “由于担忧本人去世之后,继承人因遗产继承问题发生争执,故本人于2018年7月21日,在合海市宁城区立下本遗嘱。”
      陈舷脚步沉重,胃里又开始一阵阵钻痛,走都走不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