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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晋末长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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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晋末长剑 第175节
      摒弃兄妹间的亲情,冷血点讲的话,羊献容待在宫里就好了,新君或太傅杀了她,也会到此为止,不会波及泰山羊氏,即所有罪责仅及羊献容一身,无涉其他。
      但她被吓坏了。
      以前是没地方跑,可能就万念俱灰待在宫里等死了——运气好不会死。
      现在有地方跑,结果连夜奔来梁县,事情一下子就复杂了。
      羊曼很快与羊献容说完话,策马上前,低声道:“借一步说话。”
      邵勋点了点头,两人策马走到远处。
      羊曼脸色不是很好,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皇后来了,如何处置?”
      “自然迎至广成宫了。”邵勋理所当然地说道。
      羊曼欲言又止。
      “羊公,事已至此,还要犹豫么?”邵勋突然提高了声音,道:“想办法谋个太守之职吧。公为名士,此不难也。顺阳太守刚刚空出来,想想办法。今上舅父王延,素有贪财之名……”
      羊曼默默想了一下。
      要想当太守,现在就一条路,走王衍或司马越的路子。
      但听邵勋的口吻,似乎也可以走天子的路子?这真的能走通吗?天子真敢与司马越对着干?
      “羊公,顺阳、南阳、襄城都是好地方,三者得其一,则进可攻退可守。”邵勋说道:“羊后来梁县,羊家已经担了干系,那就别想太多,索性按着自己性子来——”
      羊曼苦笑。
      这个邵勋,千方百计想拉羊家下水。
      他早就看出来了,此人在梁县、广成泽扎根,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走。现在就是变着法儿拉人来给他壮胆,羊氏如此,说不定还有乐氏、庾氏?
      他有这本事吗?
      不过,不得不说,这么些时日来,羊曼也被邵勋影响了。
      他确实有实力。
      就直接掌控的军事力量而言,比泰山羊氏还强了,虽然整体实力还远不如羊氏。
      或许,略略投一些来此,不是什么坏事。
      毕竟,王夷甫家几年前就开始谋划狡兔三窟了。
      裴家从去年开始,接连在弘农、河内、荥阳等地使劲。
      大家都开始行动了,羊氏若毫无动作,岂非要一步步沉沦下去?
      邵勋有一句话没说错,他在梁县任县令,羊后奔梁县而来,羊家已经担了干系了。
      想到此处,他只能长叹一声,暗地里决定再派第二批信使回老家,催促一番。
      羊家累世二千石、九卿、校尉,更与天家联姻,门生故吏众多,这么好的条件,若让一些不知所谓的家族超越,简直是耻辱。
      邵勋这种势力,都不需要投多少钱,对整个泰山羊氏来说,可能只是一步闲棋。
     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,羊氏是羊氏,羊曼是羊曼,两者并不等同。
      对羊曼个人而言,这就是他的全部。
      如果他搞砸了,羊氏保不齐就会放弃他,任他自生自灭,就当投的这份钱打水漂了。
      他在羊氏的地位,有点类似裴盾在裴家的地位。
      裴盾走司马越的路子,成功谋取了徐州刺史,算是狡兔三窟中的一窟。
      此外,裴廙出任弘农太守,裴整出任河内太守,都是裴家弄的“新窟”。
      这些“新窟”允许失败,事实上失败一两个也没关系,裴氏家大业大,承受得起。可一旦成功,投的钱财、人才、人脉就连本带利收回来了。
      闻喜裴氏、琅琊王氏都早早布局了,泰山羊氏到底在搞什么?
      想到这里,羊曼甚至对族中耆老产生了几丝不满。
      太迟钝了!
      将来如果泰山羊氏没落,你们现在迟钝、犹豫的决策将是主要原因。
      “邵君方才提及王延。”羊曼下意识看了看左右,又低声道:“此人固贪财矣,亦颇受今上信任,但今上乃太傅所扶,他真敢忤逆东海?”
      “羊公,今上是君,太傅是臣,谈不上什么‘忤逆’。”邵勋说道。
      羊曼瞪了他一眼,道:“好好说话。”
      “羊公若不信,可慢慢观察。”邵勋说道:“看看新君是怎么做的。另者,方才陈将军私下里对我说,他离京之时,有旧部出城送行,其中有人提及太傅‘弑君’。即便捕风捉影,太傅的威望已然受损。”
      这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,不是屎也是屎。
      司马越在洛阳权倾朝野,皇帝突然死了,总会有人“阴谋论”的。
      事实上邵勋也不知道司马越有没有弑君,但这口锅司马越不可能完全甩掉,威望大损已是必然。
      另外,如果新君是皇太弟司马炽找人杀的,那就更有意思了。
      邵勋有上帝视角,知道司马炽不是省油的灯,事实上他甫一登上皇位,就开始“留心庶事”,亲政的意图已经丝毫不加掩饰。
      偏偏司马越还没好办法。
      刚死了一个皇帝,再死一个是吧?你担得起吗?届时不但群臣反对你,禁军也会反对你。
      司马炽的水平其实算不得多高。
      他太急,太冒险,太冲动。正常来说,刚刚登基,怎么也得虚与委蛇一番,等个一两年,待自己皇位稳固之后,再与司马越翻脸。
      但他偏不,十分“勇猛精进”,从第一天开始就搞小动作,想方设法收权。
      在这桩荒唐大戏中,司马越的水平同样低劣无比。
      他最大的失误就是选了豫章王司马炽为皇太弟,给自己埋下了大雷。
      “邵君之意,太傅会慢慢掌控不住局面了?”羊曼轻声问道。
      “此为必然。”邵勋说道:“太多人怀疑太傅弑君了,即便嘴上不说,但心里肯定有自己的看法,慢慢就会显现出威力了。”
      老实说,邵勋现在真怀疑天子是不是皇太弟司马炽杀的了,因为他得到的好处最多。
      随着天子遇弑之事慢慢发酵,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抛弃司马越,投靠新君。
      他简直赢麻了。
      但仔细想想,似乎又不可能。
      司马炽的底子太薄,能量不够,做不了这种事。
      不管怎样,这次司马越算是栽了个大跟头,他这个势力也要慢慢走向土崩瓦解了。
      邵勋只需慢慢等待时机即可。
      羊献容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惹麻烦,那么就出钱财和政治资源补偿吧。
      第九章 一夜无梦
      午后的阳光下,一切似乎都很静谧。
      河水静静流淌着。
      山川田野更换了春季的服色。
      鸟儿叽叽喳喳叫着,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。
      远方有牧童在唱歌。
      田里有农人在忙活。
      偶有纵马奔驰的骑士出现,在路过绿柳园时,都会下意识放慢脚步。
      乐岚姬坐在海棠树下,静静听着墙外传来的童谣,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。
      她有时候会抚琴一曲,让自己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。
      琴音依旧流畅、悦耳,但内里间却有了不小的变化。
      半年前,当她被幽禁于成都王府,琴音婉转凄凉,带着无尽的幽怨与恨意。
      数月前,当她在金门坞时,琴音低沉彷徨,带着些许迷茫和一丝丝的期待。
      如今,她已身在绿柳园,琴音欢快明悦,带着说不出的雀跃,可能还有些许羞意。
      琴如其人。
      琴音是人的心声。
      东风乍起,吹皱了一池绿水。
      海棠花飘飘荡荡,落在案几之上。
      乐岚姬轻轻拂掉花瓣。
      花瓣下是一本名册,当先几个字是“梁县武学”。
      是的,梁县城东的荒地上正在兴建一批木屋。建成之后,所有学生兵都将搬来此处,集中学习、训练、劳动。
      邵勋身边打打杀杀的武人多如牛毛,但适合管理的人才却极其匮乏——这不是光能写会算就行的,各期学生兵中,目前也就寥寥十余人勉强能胜任,且还缺乏经验。
      乐岚姬偶尔会帮帮忙,比如整理花名册,计算、采买武学所需的各类物资等,然后从绿柳园派出管事,具体执行。
      绿柳园现有仆婢数十,许多都来自原成都王府。
      对这些仆婢而言,熟悉的人还在,王妃也还在,全府上下就换了个男主人罢了,“影响不大”,该干嘛干嘛。
      岚姬指挥起他们来也更加得心应手,心理上更有一种安全感。梁县武学的前期筹备,有成都王府的几个管理了几十年的老仆操办,不会出任何岔子。
      匆匆处理完最后一点事务后,岚姬慵懒地走到旁边的矮榻上,打了个哈欠,准备小憩一会。
      这一睡就睡到日头偏西。
      邵勋心事重重地提前回到了家,打算布置一番,蓦然看到海棠树下春睡正酣的美人时,顿时笑了起来。
      春衫正薄,馨香袭人。
      美人那浑圆起伏的翘臀正对着他,每次都看不腻,每次都把玩不够,每次都想寻幽探密,每次都在上面丢盔弃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