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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头七见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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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21章
      但是……
      杨知澄不愿意再勉强思索下去,再想就也许要承认一些很丢人的东西。
      他一咬牙,一狠心,强行屏蔽了所有恐惧的感知,朝着春苑小区走去。
      小区门口是灰色的水泥路面。杨知澄踏在地上,却感觉并不坚硬,就如同将干未干似的,凭空带着点软软的触感。
      里面的建筑下半部分是橘红色的,上半部分则是发灰的脏旧白色。街道上传来一声刺耳的汽笛,杨知澄加快脚步,越过了大门。
      突兀地,锁骨处的痕迹烫了一下。
      他被烫得微微有些晕眩,回过神来时,已经正正地站在水泥小路的中央。
      天色阴阴的。
      橘红色的居民楼刺眼地缀在天边。四周民居的防盗网里不少都塞着许多生活化的东西,有锅碗瓢盆,还有一些郁郁葱葱生长的绿植。
      墙面上钉着一个半掉的巨大标牌号——3栋。
      放眼望去,橘色的建筑一栋接着一栋。杨知澄数了数,大约有5栋。
      算是比较少了。
      他思忖着。
      他记得宋观南住在4栋402号房。一个不算太吉利,但也没有晦气到404号那种程度的住址。
      可虽然3栋正在小区门口,旁边紧跟着的却是4栋。杨知澄四下里张望了一番,竟也没发现4栋究竟在哪里。
      很古怪。
      这个时间点,小区里的人竟然不算多。门口有一家棋牌室,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坐在藤椅上,摇晃着蒲扇。
      她们的脸上沟壑纵横,将眼睛都淹没了起来,只剩下两颗小黑点。
      虽然聚在一起,可她们谁都没有说话,只在藤椅上安静地坐着。
      当杨知澄路过棋牌室时,不知是哪个老太太坐着的藤椅,突然发出了“吱嘎”一声刺耳的响。
      响声划过春苑小区有些安静的空气。杨知澄下意识地扭过头,正好对上老太太黑豆般的眼珠子。
      老太太张了张嘴,露出只剩下一两颗泛黄牙齿的口腔。
      “……啊。”她发出了一点嘶哑含混的声音。
      没等杨知澄反应过来,她又慢悠悠地重复了起来。
      “走啊……走啊走啊。”
      “啊……啊。”
      第18章 春苑小区(2)
      一阵突兀的悚然感击中了杨知澄的大脑。
      他猛地后退了一步。不知为何,在炎热的夏季,他竟然感觉到冰冷感悄然攀爬而上。
      老太太黑豆般的眼珠子挪开了。
      她背后的棋牌室没有开灯,笼罩在四面墙壁的阴影下。两三架麻将机脏兮兮的,被红色的塑料凳围绕在中央。
      哗啦啦——
      洗牌的声音传来,像是敲在脑仁上一样清脆。
      杨知澄不敢再看了,忙加快脚步,越过了门口这家棋牌室,向小区内走去。
      越往里走,杨知澄越觉得怪异。
      水泥地上浮着一层灰,各色的地砖不少翘起碎裂,踩上去会有起被撬动的闷响。
      明明是上班的时间点,但小区里却找不见人影。整座春苑小区里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,徒留斑驳的生活痕迹。
      奇怪,真的很奇怪。
      宋观南这么多年,就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吗?
      3栋就在门口不远处。杨知澄路过那橘红色的墙面时,忽然在一楼一间房子里看到了人影。
      那间民居似乎被改成了别的用处,在锈迹斑斑的防盗网上挂了一个‘小雏燕培训班’的标牌。
      从窗户里看去,不算宽敞的客厅摆了一排排桌椅,一群小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椅后。
      他们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,眼睛齐齐看向斑驳的黑板。
      杨知澄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迹,只能模糊地瞥见一个五线谱。木质讲台上没有站着人,空荡荡的,只留一教室的学生。
      老师有事去了吗?
      杨知澄没多想,转身便走。
      “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,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……”
      可没走几步,整齐的童声忽然响了起来。
      屋内的孩子们一起张开嘴,唱起歌:“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,一步一步地往上爬。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,阿喜阿喜哈哈在笑他……”
      这……
      这是在干什么?
      杨知澄茫然地四下张望一番,却望见小雏燕培训班陈旧卷曲的标牌旁,有一个木架子。
      木架子上缠绕着密密的葡萄藤,枝叶深翠,极有生命力地朝天生长着。
      “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,现在上来干什么……”
      孩子们还在唱着。
      杨知澄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点渗人的恐惧。孩子们的声音清脆,却透着一丝丝机械空洞的味道。像是被控制的机器人,发出怪异的声响。
      “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,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。”
      他们脸上浮着笑容。
      “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!”
      不知从何响起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杨知澄一瞬间大脑空白。葡萄藤墨绿色的枝条间,他好像产生了幻觉。
      那一颗颗未成熟的葡萄,好像嵌了一张又一张诡异的笑脸。
      “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,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。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,一步一步地往上爬。”
      “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,阿喜阿喜哈哈在笑他。”教室里的孩子们突然开始摇头晃脑,童稚的脸上笑容扩大,嘴角向上快乐地翘起。
      他们的脑袋机械而僵硬地一点一点:“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,现在上来干什么。”
      稚嫩诡异的童音尖锐地穿透大脑。
      杨知澄听着听着,眼前葡萄藤上可怖的人脸就仿佛越来越清晰。
      这歌,这歌不能听!
      意识到这点后,杨知澄反应极快,从口袋里拿出耳机,颤抖着手直接将音乐声一路开到最大。
      轰然炸开的音量在一瞬间盖住了孩子们的歌声。杨知澄捂着被尖锐声音刺痛的耳朵,突然感到一阵寒凉刺骨的视线。
      他猛地抬起头,却只见孩子们已然扭过脑袋,二十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      那是一个违反常理的动作。明明上半身没有动,可脖子愣生生地扭转了几十度,一双双葡萄般黑色的瞳孔,一同盯向窗外的杨知澄。
      “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。”他们的嘴唇一开一合。
      杨知澄听不见声音,可他们仍然在继续唱着:“等我爬上它就……”
      细微的声音透过炸雷般的音乐,死死钻进大脑。
      “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。”
      “等我爬上它就……”
      “成熟了!”
      最后三个字犹如刺耳的嘶喊,竟是盖过了耳机里的声音。
      杨知澄大脑嗡嗡作响,墨绿的葡萄藤不断地钻进头颅中。
      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……
      早得很……
      葡萄成熟了……
      葡萄……
      他是不是,就应该是住在葡萄藤上的?
      他的脑袋应该是葡萄的果实,他的手脚应该是墨绿的葡萄藤。
      他的头应该放在葡萄藤上。
      不,他不是葡萄。
      葡萄没有成熟。
      他要成为成熟的葡萄。
      在孩子们清脆的歌声中,杨知澄如同魔怔了一样缓缓地伸手,掐住了自己的脖子。
      这时,耳机里的音乐陡然进入高潮。狂暴的音乐声突然打破了魔怔般的思绪,让杨知澄短暂地清醒了过来。
      他不是葡萄!
      他不是葡萄,他怎么可能是葡萄!
      那是人吗?那是,那是鬼啊!
      出于生存的本能,杨知澄转身就跑!
      可歌声如同黏附在身上的蛆虫一样挥之不去。杨知澄恐惧地深呼吸着,冰凉的空气和炸裂的乐声与声音对抗,岌岌可危地维持着平衡。
      童稚的歌声不断地在耳朵里回荡。他将小雏燕培训班的标牌远远地甩在身后,再也看不到那些小孩子漆黑的眼睛。
      可他还是能听见歌声。
      不能再听了。
      不能……不能……
      杨知澄昏昏沉沉,不知何时,已经跑到了2栋和3栋间的空地处。
      空地上装了几个健身器材,随着时间的流逝,上面黄蓝的油漆已经脱落了一部分,露出黑色的、带着铁锈的内芯。
      在杨知澄不断摇晃的视野中,他仿佛看见了几个人影。
      这又是谁?
      是人?
      还是鬼?
      杨知澄不可避免地晃了下神,却猛然感觉到了一丝变化。
      孩子们的歌唱声消失了。
      杨知澄手脚微微冰凉,犹豫了一下,关掉了耳机里的歌声。
      令人耳膜刺痛的噪音关闭后,剩余的,就只有风吹过的声音,还有面前健身器材发出的吱呀响动。
      真的消失了。
      怎么会消失的?
      杨知澄愣了愣。
      他低下头,看见手机的信号已经归零,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叉。
      这里没有信号。